两人没有料到他会突然如此,脸色一变,在招式临头之时强收了一点攻势。
毕竟那躯壳是封家幺子封薛礼的,严格而论,也算是平白遭受的牵连。他们若是不收势,而对方又全然不避,那躯壳定然会落得一个粉碎不堪的下场。
但即便这时收势,也略有些晚了。
眼看着乌行雪的手指已经触到对方额顶,照常理来说,下一刻对方便会颅骨尽碎,关窍血流如注。而他体内的灵魄也会因此而被强行剥离出一点来。
可就在那时,乌行雪忽然感受到一股反推之力。
就像有一双无形之手挡在封薛礼那具躯壳的命门前,与他对上了掌。
而古怪的是,那股反推之力与他自己的气力角度一模一样,就好像那是另一个乌行雪护了一下那具躯壳似的。
不仅如此,萧复暄的剑招也被那股无形之力拦了一下。以至于那具躯壳居然没有承到半点伤。
怎么回事?!
乌行雪心生疑惑,却在嗅到那股护力的气息时明白过来。
那护力的气息他再熟悉不过了,是他自己,或者说……是神木的味道。而之所以会有这种护力,只有一种可能——这具躯壳本该受到神木的祝福和庇佑,这一世应当长命百岁。
这样的人,他只能想到一个……
当年被前世的萧复暄埋于神木树下的那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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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化往往在转瞬之间。
乌行雪来不及细想了,因为“封薛礼”不避不挡,等的就是那个时机——在他和萧复暄强收攻势之下,只要“封薛礼”不死,就能抓住那一瞬的空隙。
事实可证,“封薛礼”抓住了。
他挑中这具躯壳就是为了这一点,为了乌行雪和萧复暄杀不了他。如此一来,他便能攫取反杀的机会。
因为神木的关系,“封薛礼”不想对乌行雪祭出杀招。但他又得让那两人都顾不得他,于是那杀招便直贯向萧复暄。
霎时间,“封薛礼”和“方储”灵魄共震之下,两边同攻。
威压顿时如群山莽岳,倾轧而来。灯火光亮如炬,一照百里。
赶过来护主的笑狐承受不住,在威压之下“噗”地跪趴在地。若不是那杀招并非冲他而去,他此时恐怕已经肝胆俱碎,在地上被压成一张薄皮了。
他艰难抬头,就见几乎整个雀不落都陷在“火”里,他甚至听到了宁怀衫的嘶声痛呼,但他什么都看不到。
所有一切都陷落在火里,他一个人也看不见。
那其实有些可惜……
倘若他再向前一点点,或许就能依稀看见他心心念念很久的那个少爷——那个生来便不喜欢烟味也不喜欢火,他看着、陪着长大的人在躯壳里显露了一瞬。
就在“封薛礼”的杀招贯向萧复暄的时候。
那个被侵蚀了很久,几乎再无声息的微弱灵魄忽然挣了出来,极为短暂地占据了躯壳。
或许是这火光和烟味同数百年前荒野上的战场有几分相像,让那具微渺的灵魄感到了似曾相识。
他看了萧复暄和乌行雪一眼,在自己反应过来之前,将祭出杀招的手收了回来。
凡人一旦入了轮回,就不会记起上一世的事了,除非灵魄脱离躯壳又碰到临死前所见的场景。
所以他应当是记不得的。但或许是因为他的躯壳被旁人所占,而他屈居一隅微弱得近乎要散了,与濒死无异,所以他居然依稀想了起来。
他想起自己为何讨厌火光和烟味了,因为那一世他就蜷缩在那样的战场一角,在堆积如山的尸首边,被焦糊和血味淹没。
他同那个年代里的许多孤苦孩童一样,在战场上哭着找寻家人,在尸野中逡巡流浪,最后死在那里。
他就死在那样的战场上。
他原本也该埋在那片荒野,或是同其他尸首一样被聚集埋葬去某一个全是孤魂的陌生之地。但是没有……
因为他在临死前梦见爹娘来接他,下意识伸手抓了一把,抓住了谁的衣摆。
于是那人背着一个素不相识的孩童尸体,穿过漫长的寒夜和荒野,埋在世间最好的地方。那里有一棵极高的树,一直在落着花。
爹娘说,人要记恩,于是他惦念至今。
直到这一刻,终于得偿所愿。
***
萧复暄在火光中抬了眼,看见封薛礼眸光骤散又骤聚,他似乎嗅了一下气息,
那双眼睛仿佛久不曾看过人世了,居然透着几分少年孩童的懵然。他怔了一瞬,猝地收回了祭出杀招的手。
那一刻,那个陌生的封薛礼穿过火光看过来,用极模糊的声音说了一句话。
他说:“多谢。”
说完那道身影便散了,似乎已经疾疾退去。
***
雀不落里的火光在同一时间褪淡消散,最后一抹猩红隐去时,萧复暄在余光里瞥见了一抹白。
他转头朝那抹白色看去,就见雀不落的那棵巨树根枝多了一道长长的裂口,不知是“封薛礼”的阵局所致,还是方才那些杀招引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