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临门一脚的功夫,于凛凛很快解开了穴道。无花此时正对着她端起酒杯,态度温文有如翩翩浊公子,这垂眸的一瞬间,有如九天之下垂云而下。
于凛凛怎么可能和他喝这杯酒,受如此大辱,她却依旧十分沉得住气,变手成爪猛地朝无花攻了过去。她攻势凌厉,他态度却依旧淡然,只不过轻而易举就接住了她的一招,却不料,她这是虚招,实招早已穿过了他的手,只逼他空门大开的胸口。
“有长进。”无花一挑眉,嗓音里浸了笑意,另一手却是准确地捉住了她的手,毫无意料外的样子。
于凛凛心中一惊,她之前看过无花与楚留香的对战,不想他这来自东瀛的招式愈发精纯了。
“你早知赢不了我,又何必出手。”无花道。
于凛凛轻笑一声,道:“我是赢不了你,不过即便我对你出手,你也不会杀了我,既然如此,我又何必放着大好的试探机会不用。”
对于凛凛这强辩的话语一愣,无花却没恼,反而愉悦地笑了,眼眸温柔如星子般明亮,他忽而握着于凛凛的手轻轻一带,力气也不怎么大,却让人无法挣脱,只能随着他的力道,跌跌撞撞地撞进了他的怀里。
于凛凛贴着他的胸膛,双手被禁锢在他手里,却能感受到他胸口轻微的震动,像是在笑。
“那可不一定。”他声音温和地落在她头顶,有轻柔的东西落在她头顶,顺着鬓边滑下,贴在耳朵上,惹得于凛凛生出一身鸡皮疙瘩。
那人的嗓音贴着她的耳廓,声音十分温和文雅,说的内容却教人瞠目结舌。
“试探如何暂且不论,不过你既送上门来,我可不会拒绝。”
于凛凛:“……”
虽然早知这家伙腹黑,却没想到这家伙假死了一次之后,这腹黑之路还真是越走越顺畅了。无论怎么掉节操的话,都能用这么温柔文雅的语调说出来……呵呵,还能不能要点脸了?!
事实上无花还真没要脸的打算,他已将于凛凛拥在了怀中。
于凛凛:“……大师,我记得你是个和尚来着==”
无花:“而他已经死了,如今的我,只是个男人。”
于凛凛:“……你还是再死一次吧。”
☆、第169章 壹伍柒夜话鬼船
又一次坐在了无花的对面,面前摆着棋盘,只不过在这沙漠灼热的天气里,不再是红泥小炉培着热茶,只白玉酒壶里盛着碧绿的酒液,入口微凉,十分好喝。
从已经完全不要脸状态的无花怀里脱出,不过对方虽松了手,眼神却极为锐利,与初见时那个温润和尚压根不像一个人了。
于凛凛狐疑地看着他,眉心紧蹙,道:“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你为何独独留下我?”
无花并未看她,只素手为她倒酒,听到她的质问,手上动作微微顿了顿,碧绿的酒液讨喜地漾在杯底。他似是深深叹了口气,忽而道:“……我也不知道。”
他这话太假,实在假过头,假得让于凛凛破碎的字句都噎在嗓子里,说不出话来。明明听起来这么假,怎么却好像潜意识里还认同了似的。难道是因为假过头,总觉得无花不可能说出这种话,反而增加了这话的可信度?
于凛凛觉得头疼,就算无花说的是真的又怎样,他连自己的目的都不知道?对方却是将酒杯推到了她面前,眸光微抬,深深地看着她,轻轻笑了。
“在知道我是天枫十四郎的儿子前,我就不想只做方外之人。不只是少林寺方丈之位,整个中原江湖我都想捏在手里,这是我的野心。”无花平静地说着,这话却让于凛凛大吃一惊。她从没想过,会有无花在她面前剖白内心的一天。
这个男人神秘而内敛,什么都藏在心里,好像是茶壶里倒不出的饺子似的,将心藏得这样深,这突然的追忆简直来得太突然,也太诡异了。
于凛凛古怪地盯着无花的脸,恨不能从他脸上盯出个窟窿来,甚至都要开始怀疑双重易容的可能性了。但双重易容没必要,而且眼前这人怎么看确实都是无花,但这诡异的违和感是怎么回事——
怎么想无花也不可能突然说这种类似野心剖白的话吧?虽然内容于凛凛也基本和楚留香领略过一次了,但这从无花的主观视角上徐徐剖析而来,又是另一种古怪的感觉。
“可我失败了,败于楚留香之手。质本洁来还洁去,我不愿那些肮脏的人来处置我,便想了这假死的法子。那日我便说过,你如此聪慧,当明白我的意思的,蓉儿。”
“我找到新的势力席卷而来……却终究舍不下你。”无花轻轻叹了口气,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于凛凛颇为怔忡,在听到他有些苦涩的话语时,抽了抽唇角,无语了。
大哥,你和我见面就想弄死我,然后就把我点了穴送给南宫灵,想让南宫灵挟持着我进而弄死楚留香,然后把我们一网打尽全部弄死,你这是哪门子的舍不下啊?!也是醉。
大概是将于凛凛唇边讥诮的弧度看在眼里,无花轻轻吐了口气。
“我若想让你死,今日你我便不会面对面坐在此处。”他嗓音沉静温和,带着一丝无奈。
于凛凛打了个寒颤,抖了抖肩膀:“得。我敬献不敏。”
无花唇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再无多话,只是忽然起身,贴在了于凛凛身边,身子上还有酒的淡香味,于凛凛拿不准他的打算,只僵直了身体,无花却在电光火石之间将她的头轻轻拨到了他身上,他们二人之间近到再无阻碍。
“我要你,也要这江湖。”他喃喃道。与其说这话是对于凛凛说,倒不如像是对他自己说的。
于凛凛蹙眉,心中却在不停思忖着。这无花与石观音是什么关系,这石观音又究竟是什么人,武功究竟有多高,被那白衣女子送走的楚留香他们又会到哪儿去,眼看着胡铁花三日之期快到,这可如何是好。
越想越乱,干脆将思绪理了个线头,于凛凛试探道:“你为何放过楚留香,在石观音来之前,你应当可以杀了他吧?”
无花道:“楚留香这样的人,无论为友为敌,都是一大乐事。”
于凛凛哼了一声,颇为不屑道:“石观音来了之后你才建议要除去楚留香,恐怕是石观音让你留着楚留香的活口等着她吧,却不想石观音对楚留香起了兴趣,偏要看着等自己事成之后,楚留香的表情,这才坏了你的事儿吧?而石观音武功高于你,你还不太能违背她的命令,才留着楚留香的活口吧?不然,若有空子可钻,你早杀了楚留香他们了。”于凛凛言语间颇有一种“小样装什么装,你以为事到如今你还能装纯啊?!”的鄙视。
被揭穿了想法,无花也不恼,反而很镇定道:“你既已知道了,又何必还问我?”声音又坦然又温和,文文弱弱的,声线听着很舒服,却是极其无耻不要脸地承认了。
于凛凛惊得目瞪口呆:“……‘死’了一次之后,阁下脸皮愈发见长了。”
“一直待着假的人皮面具,脸皮自然是比之前要厚些的。”无花笑道。
于凛凛是真的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了。
无花却是心情大好,搂着于凛凛,喝着酒,任由鬼船在这沙漠上驰骋。
“你便陪我去杀了那龟兹王吧。”他说得轻描淡写,各中的纵横捭阖,暗暗想来实令人心惊。在知道吴菊轩就是无花之后,于凛凛也多少清楚了宋甜儿和红袖多半不在他手里了,毕竟重点从来不是这两人,但基于对甜儿的担心,于凛凛还是不由多问了一句。
“甜儿和红袖其实并不在你手里,对么。”
“你向来聪慧,自然瞒不过你。想必这整件事,你已剥丝抽茧尽数理清楚了。”无花口吻里并无恭维之意,反噙着笑意,颇有些有与荣焉的赞叹与骄傲似的,搞的于凛凛又是一身的鸡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