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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节(2 / 2)

密林间刮起了一阵冷风,宁玉堂抑制不住地打了个哆嗦,他紧盯着顾浚握剑的手。或许就连顾浚也没意识到,他的手在颤抖。

“唉……”宁玉堂叹了口气,“大师兄,你就放弃吧,你没办法下手杀我。”

也许顾浚的神志已经模糊了,但他的心里永远有一条底线——绝不能伤害那几个最重要的人。

顾浚手里的剑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对啊……”他仰头看着天,“我该庆幸,至少在这时候我还是个人。”他将那把剑踢到宁玉堂脚下,“杀了我。”

“你不是想知道解除心魔之种的方法?那就是杀了我,一了百了。”

宁玉堂冷哼一声:“你下不了手杀我,难不成我就下的了手杀你?”他想了想,“怕什么,我现在就把你捆起来,回头锁在派里的地牢里。然后咱们再纠集满门上下,一口气杀到出云天,不信谢家那老不死的没办法除掉你身上的心魔之种。”

顾浚笑了起来,他的笑容又恢复到了往日里柔和内敛的模样。他真想告诉宁玉堂,心魔之种是无解的,就算是把谢宣扒皮抽筋,谢宣也没办法。而他自己,也等不到那一天了。

“我怕……”

“怕什么?”宁玉堂愣了愣。

怕你站在我面前,而我终究克制不住心魔之种的力量,把你也一剑斩杀。

顾浚知道,自己清醒的日子越来越少,短短的一天中,他有大半时间都处于混沌残暴的状态。而这种状态就如附骨之疽,会一点一点地蚕食掉他所有的人性。

宁玉堂就看到顾浚朝自己摇了摇头,接着,他就不受控制地倒在了地上。

“等等……”他吃力地从喉咙中挤出声音,试图将离开的顾浚给叫回来,“我有办法了……真的……真……的……”但他的意识渐渐模糊,最终还是陷入了沉睡中。

☆、227|5.16|城

又是一年寒冬。

距离青冥峰天柱开启已经过去了三载有余,沧元天出人意料地陷入了平静之中,就好像风雨将至前的海面,一片难安的沉闷。

离合山上,一切似乎和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顾浚的事被隐藏了下来,只有少数那几个人知道。对修士来说,常年闭关不出是很正常的事,所以也没有任何人感到奇怪。

在叶舒仅有的几次露面中,她在人前的表现一切正常,大概只有熟知内情的几个徒弟才知道,师父和以前不一样了。

站在宽广的石台上,曹衍望着群山上的皑皑白雪,口鼻中呼出的热气凝结成了一团团袅袅白雾,他忍不住闷声道:“师父要是一直这么下去,可如何是好。”

傅曲舟就站在他身侧:“五师弟已将大师兄的元灵送去转世了,师父如此颓靡,恐怕还是因为自责吧。”

不说叶舒,就算是他们师兄弟几个知道了顾浚的事后,心中也无比自责。顾浚被种下心魔之种那么久,虽说他掩饰得很好,但他们几人竟没有一人觉得不对劲。身为师父和恋人的叶舒,更是日日难安,愧悔不已。

虽然她从不表现出来,但曹衍几人又怎么会看不出来,自大师兄陨落后,师父的笑容便再也没有到眼底去了。

顾浚陨落之前,利用阵法将自己的所有修为都给了叶舒。他虽然是化神修士,但吸取了临崖道君的力量后,其实力与返虚修士一般无二。叶舒一回到离合山,就将自己关在洞府中没日没夜地修炼,几个徒弟都知道她的意思——待到她渡过第二重天劫后,谢宣的死期就要来了。

“大师兄的事会不会影响师父的道心?”这正是曹衍一直忧心忡忡的原因,若叶舒因为愧悔导致心结难解,很可能影响她的修炼。

傅曲舟摇了摇头,她柔声道:“放心吧,二师兄,我从很久之前就知道了,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事可以打垮她。”

一时之间,两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下来。过了许久,曹衍才笑道:“我大概真是急糊涂了,是啊,她毕竟是师父。”——她毕竟是叶舒。

此时,空中忽然卷起了一阵狂风,在愈加猛烈的呼啸声中,曹衍看到云团中现出了一个巨大的漩涡。那漩涡中紫电狂舞,劫火喷涌。

“清霄琉璃劫……”他和傅曲舟对视了一眼,都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拳头,师父的第二重天劫来了。

潇真派的上空,除了叶舒闭关的天璇山外,所有角落都被诸天万界生死阵给密密实实地笼罩了起来。弟子们或好奇或激动地望着天空,还有人因为这天道之怒而吓得脸色惨白。

敖成康的声音远远传来:“诸弟子莫慌,此乃清霄琉璃劫。切勿随处走动,静待天劫过去便是。”

与此同时,昭康城、云霄山、扶余洲……沧元天的许多个角落,都有人关注着这一场天劫的降临。他们或者为叶舒担忧,或者正在心里暗暗诅咒叶舒就此陨落于天劫之下。

天劫越来越恐怖,雪亮的雷电将整座离合山映得一片惨白。不知过去了多久,那地动山摇的轰鸣声渐渐止歇。无数双眼睛注视着天璇山上那间小小的洞府,约莫半刻钟后,蓝衣的身影飘然而出。

这一刻,不知是失望的人多一点,还是高兴的人多一点。但这些都与叶舒没有关系,朝赶来的几个徒弟微一颔首,她淡淡道:“为师要去一趟时之密境。”

时之密境中的末法世界里,忽忽已是几十年的辰光划过。

修士的记忆力极为惊人,只要有心,哪怕是几十年前一只茶杯上的花纹,也能在修士需要的时候重新映在脑海里。但叶舒看着两旁的街景,昔时的记忆就在她的脑海中,她却觉得好像隔着一层轻纱一般,雾蒙蒙的看不清楚。

那时候,顾浚还在自己身边。灯节的煌煌焰火中,他从背后圈住叶舒的纤腰,将下巴搁在叶舒的肩膀上。他轻笑的时候,叶舒能感觉到他胸腔震动的嗡鸣,还有那坚定又热烈的心跳。

那好像是昨日的事,因为往事历历在目,故人的面目鲜活又明亮。可又似乎过去了许多年,叶舒回想起来时,只觉得记忆被蒙上了一层灰,她想尽一切办法,也不能将灰烬吹去。

她慢慢地走在大街上,几十年过去了,京城里的这条长街早已换了好几番模样。拐过一个弯,一座老旧的茶楼矗立在原处,倒依旧与往昔并无二致。

叶舒情不自禁地走过去,坐在了茶楼里靠窗的那个位置上。桌子上依然是一只茶壶,两只茶杯,但喝茶的,却只剩下一个人了。

这世间的事,总是这样无奈又悲徨。如果不是失去,便不会懂得珍惜。如果没有犯错,也就不会后悔。这些道理人人都懂,却只有临到头来,落在自己身上时,才会知道那痛有多深切。

叶舒也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直到满满一壶茶水都被自己喝光了,她才恍然惊觉,日已西沉。

她放下茶杯,轻轻叩击着桌面哼唱了起来:“终朝如醉还如病,苦依熏笼坐到明。去时陌上花如锦,今日楼头柳又青……”她唱着唱着,忽而将茶杯一掷,哗啦一下站了起来。自己如此颓靡,又是给谁看呢?

终归大错已经铸下,她唯有用尽一切去弥补。

顾浚已经转世去了,生活还要继续。她不仅要顺顺当当地活下去,还要活得最好,用最完美的姿态,去迎接那个人的新生。

茶楼里安静的很,小二正躺在柜台上打瞌睡,忽然看到靠窗的那位女客站起身,大步朝外走去。他情不自禁地揉了揉眼睛,总觉得那女客似乎和之前不太一样了,却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

茶楼外,青衣的男子正步履从容地走了进来。他已近不惑之年,形容萧疏,举止文雅,看得出年轻时必然是位翩翩美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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