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不好听,但是正道理,阿茸惯常与她顶嘴,这会儿竟也反驳不来。
流云则道:“哪有那样可怕。咱们自己本分些,规行矩步,不惹事端,人家总不能无端端来找你麻烦。再说了,你又不是旁人。陛下还没立后,妃位已是品阶最高的,连你在内就三人。德妃娘娘代掌凤印,打理宫务,谁也抢不去她的风头。淑妃娘娘身子不好,几乎不出门,见都见不着哪里还能生出摩擦。至于品阶不如你的,若是挑衅,就用品阶压人好了。”
“你说的倒轻巧,”月白显然不赞同,“后宫里人虽不多,但哪一个不是王公大臣家里出来的,德妃娘娘是太后的亲侄女,背靠伍国公府,淑妃娘娘是永昭候长女,至于那些个品阶不如她的,就我听来的,连新进宫,品阶最低的骆宝林,人家的爹还是从四品轻车都尉呢。偏就她猴子爬杆似的,从个不入流的宫人一下子跳到妃位上,换了你,你服气?不服气的后果是什么,不就是把她往下拽么?她没爹没娘没靠山,真要是自己犯了错,还能找到根由,要是被人嫁祸陷害,只怕脑袋搬家了都还不知道原因呢。”
“好了,你们说的都有道理。”离别在即,巧茗不想看着大家起争执,活起稀泥来,“流云姐姐,你放心,我肯定不会自己惹事上身的。”又像月白嗔道,“看你说得那么可怕,还让不让我晚上睡觉了,要是真睡不着,我可派人来找你过去陪我聊天。”
月白撇嘴道:“行了,端妃娘娘,知道你命好得让人想嫉妒都嫉妒不起来,反正你自己小心就对了,那些人可不像我,高兴不高兴都摆在明面上。”
三人将巧茗送至尚食局院门口,已有步辇等在此处。
巧茗抱着包袱坐上去,转头就见到阿茸伸手抹眼泪。
月白推她一把,“哭什么,这是好事,多少人争一辈子都争不来。”又冲巧茗道,“唉,要是有机会,你可得告诉我,红罗炭是不是真的没烟不呛不咳嗽。”
巧茗“扑哧”笑出来,答应道:“嗯,记住了,一定找机会。”说话时眼睛鼻子都有些发酸,她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克制着不让眼泪落下来。
内侍脚程快,步辇一忽儿就走出去老远。
巧茗回头看,三人还站在门口灯笼下目送,她侧转身,遥遥冲她们挥手,因心心绪激动,身子探出去得有些多,险些跌下步辇,幸亏陈公公眼明手快扶住了。
“娘娘,庄重啊。”他一壁提醒,一壁把那干瘪得可怜兮兮的小包袱递回给她。
巧茗红着脸坐回去,为了化解尴尬,没话找话与陈公公聊家常。
原来,陈公公大名陈福,是紫宸宫的总管太监。
可,这不对啊。
紫宸宫的总管太监明明是金万安,至少上一世在梁家出事之前一直都是,之后,巧茗跟宫里再没接触,是或不是,她便不知。
不过,话说回来,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与她借尸还魂的状况相比,皇帝换个把太监使唤根本不算事儿。
巧茗在鹿鸣宫门前下了步辇,小太监提着宫灯在前引路。
正殿里候着两个二十来岁的宫人,见巧茗拾阶而上,便迎了出来,福身见礼,自我介绍乃是德妃派过来的。
进到屋内,矮个子的凝霜奉上茶来,高个子的凝香则道:“我们娘娘原本打算亲自过来,但是天黑路滑,她又是双身子的人,便命我二人先来为娘娘安排些琐事。娘娘还说了,今日晚了,诸多不便,还请端妃娘娘见谅,将就使唤我与凝霜一晚,待明日一早给太后请安后,娘娘亲自陪您挑选近身伺候的宫人。”
巧茗对此没什么意见,这些天没人伺候,凡事自己亲力亲为,她也过得很好。
倒是德妃有孕在身的事情令她吃了一惊,仔细回想,前世里德妃是生过一个女儿,年纪比伽罗小,但具体是什么时候,她实在记不清,毕竟不是什么亲近的人,而且她自己当时还是个半大的孩子。
按理说,怀孕的人饮食上有诸多忌讳,因此尚食局不应当不知道,偏偏巧茗这些天并没听任何人提及过。
凝香很有几分眼色,见巧茗蹙眉出神,将她心事猜到七成,主动提供信息道:“我们娘娘是正月里坐的胎,到现在还不满两个月,娘娘家乡有头三个月里不能将喜讯公诸于众的习俗,所以此事目前为止还未曾禀报给太后和陛下。不过,我们娘娘说了,她与娘娘您都是服侍陛下的人,是姐妹,是自己人,先让您知道了没关系。”
巧茗心道,连面都没见过也能算自己人……
但这话她可不会说出来。
又是借宫女又是说秘密,明显是在跟自己套交情,心里接受与否是一回事,面子无论如何都要给,于是笑应道:“能得德妃姐姐厚爱,可真是我的福分。”
正说话间,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嬷嬷领着十几个抱了布匹、锦匣的宫人鱼贯而入。
嬷嬷自称姓齐,自紫宸宫而来,“陛下命老奴往后留在娘娘身边。”
她亲自奉上一个红木锦匣,“这里面是娘娘的月银,陛下吩咐过,如今是三月,但今年头两个月的也补发给娘娘,原应是九十两,陛下凑了个整,所以一共是一百两。”
说着,掀起匣盖,露出里面上下两排,码放整齐的十个银锭。
又指着身后,示意道:“陛下还赏了娘娘十二匹料子。因为了给娘娘应急,特命尚服局今晚至少给娘娘赶制出冬装春装各一套,料子从陛下赏的里面选,款式娘娘自己决定。还有三套宝石头面。至于按例每季三十二匹布料、十套新衣、两套头面,都不算在此内。”
凝香面上有些不大好看,巧茗只当没见到,命凝霜寻戥子秤五两银子赏给陈公公,另各二两给陈公公随行的两个小太监,又让齐嬷嬷指挥着将料子搁在次间榻上,好做挑选。
等尚服局的人过来时,巧茗看过布料,随手画了两幅衣裙样子出来。
这是她从前做惯的。
在家中时,穿着打扮都极讲究,自己画了衣裙式样请人做,才能别具心裁。及至后来去了教坊司,这点本领自然更有助益。
做了林巧茗之后,本以为再也没机会发挥,没想到今天又派上了用场。
忙忙碌碌的,时间就过得极快。
当巧茗一身疲惫地泡进澡桶里,竟隐隐约约听到二更的梆子声响起。
她这一日,从早到晚没一刻得闲。
先是一门心思地准备考核,结果到了傍晚,圣旨从天而降……
月白怎么说的来着,对了,猴子爬杆,一下子蹿到顶儿,可真形象。
刚才热闹得紧,半点不觉得,此时独处,静下心来,巧茗便感到有些迷茫。
究竟为什么封她为妃?
太后统共也没和自己说上三句话。
至于天启帝,他撑死了也只见过自己的头顶……
不论说自己品行出众,得太后青睐,亦或是艳惊宫闱,迷倒君王,全都没有半点说服力。
唉,还是那句话,想不通,索性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