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院正手指有些颤抖,嗓音凄苦:“这……王爷怎会遭此毒手啊!这可如何是好?”
心里越发沉了,崔珉顾不得其他的,直接问他:“王爷到底怎么了?你还不速速道来!”
杨院正起身,一脸沧桑道:“王爷暂时是可以挪动的,如今虽是春日,但地气寒凉,还请陛下先让人将王爷扶去榻上再说。”
崔珉立即让几个手脚伶俐的太监,小心将崔思道挪到了自己的床上。
杨院正这才扑通一声跪倒在陛下面前,惊慌难抑道:“陛下,王爷并非是身患疾病,而是中了毒了!”
崔珉脸色冷了下来,他心里转了几转,这也想不出来皇叔是在什么地方,被人下了毒手。
他心里又恨又怒,只能压抑这杀气问杨院正:“既然是中了毒,那你还不快点帮王爷解毒!莫让人抓住下毒的人,否则朕定将他碎尸万段!”
一向温和的帝王此刻暴跳如雷,杨院正身子抖了一下。他知道兹事体大,可是他也万分无奈,因为这毒他解不了。
杨院正只好磕头,脸色急得发白道:“陛下恕罪,此毒乃是南疆早年出现的一种奇异诡毒,它并无名字,一旦发作却会让人伤及肺腑,体内如刀割火焚一样疼痛。伴随着咳嗽呕血的症状,人的身体也会日渐衰败下去,最后气血衰竭而死。”
他也实在不愿刚刚为国立下大功的王爷就这般去了,但又深恨自己无能为力,只艰涩道:“这毒按理说早在十多年前就应该被禁了,也被销毁了,但不知为何会重新出事。”
崔珉脸色也白了,他如今只有崔思道一个血脉至亲,更何况他还将他看作了父兄一般。听闻这个消息,他心里心痛焦急万分。
崔珉急急看了眼昏迷的崔思道,失神悲哀的叹息:“皇叔到底怎么中毒的?为何上天总不眷顾朕?朕幼年父母身亡,好容易得了皇叔看顾,如今他又身中剧毒,真是让朕悲痛欲绝。”
杨院正思及摄政王的功绩,他也沧桑的抹了眼泪,哽咽着说:“老臣方才仔细把了殿下的脉,发现这无名之毒是从王爷肩上的伤口渗入的,昔日那射.进王爷肩膀的箭.簇上,应当抹了剧毒。只是这毒前期不显,这才让随行的御医忽略过去了。今日殿下气急攻心,一时才提前诱发了这毒。”
南疆的毒,怎么会被北漠人用着?之前那个合欢蛊也是出自南疆的,可见南北边地早有人勾结。
此时却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崔珉无论如何也不能看着崔思道出事,他勉强冷静下来,眼神沉沉的看着杨院正:“那你觉得,皇叔还能支撑多久?”
杨院正咬牙道:“最多一年,王爷身子很好,但这无名剧毒一旦发作便会摧枯拉朽的毁坏人的五脏六腑,这样的衰败速度,实在是让人束手无策。”
崔珉悲从中来,连眼底也有了水光。
他狠狠吸了一口气:“朕不管这些!天下最好的大夫都入了你们太医院了,难道集思广益,你们所有御医都拿这毒束手无策吗?”
他反正不敢相信,往日挡在他的身前,为他镇住魑魅魍魉,滔天波浪,待他如父如兄的皇叔,会就此丧去。
崔珉视线压迫性的看向杨院正,又问了他一遍:“难道你们整个太医院都没有办法吗?”
杨院正苦笑:“同僚的医术,老臣心里都有数。最多就能把这毒稍微延缓一点,替王爷过于受罪疼痛时止痛一二,除此之外,再无他策了。”
崔珉决断道:“那就先延缓毒性,再止痛。你们尽快商量一阵,若是实在不行,朕自会令人到南疆,到天下各处去寻访名医。”
他就不信,天底下就没人能解得了这毒!
崔珉稍微镇定了些,他沉声吩咐:“王爷中毒之事,先不要外传,该如何延缓药性,如何止痛,你快去办。”
陈院正只好领命,他匆匆离去,过了一会儿又亲自端了药来。
摄政王还在昏迷,他便亲自用一根小竹管子,慢慢将药喂了崔思道。
崔珉守在一旁,过了好一会儿,他见到崔思道睫毛颤动,他才如同惊醒一般,小声又紧张的唤道:“小叔叔,小叔叔,你怎么样……”
崔思道原本五脏六腑仿若火烧刀割,如今喝了药后,倒是稍微缓解了一些。只是疼痛不能全消,他耳边却好似还能听见莫玉笙方才那些伤人的话。
崔思道方才混混沌沌之时,也从杨院长和崔珉口中听了几句话,他现下也明了,自己大概是活不长了。
一股浓重的无力感袭来,他只觉得身心倦怠。
崔思道没有睁开眼睛,他自己的心力,不知是被这突然发作的无名之毒给消耗殆尽,还是因为莫玉笙方才的话而感到失望至极,心痛至极,以至于他有些自我厌弃。
听着陛下越来越急切担心的呼唤,崔思道这才不得不睁开眼睛,对上崔珉微红的眼睛。
他心里叹了口气,语气却如平日里一般严肃冷淡:“你淌天抹泪的,难道我往日是这般教你的不成?”
崔思道下意识斥责他:“你并非普通男子,而是大肃的陛下。无论何时何地,不管发生了什么,你都该喜怒不形于色。我现在还没死,轮不到你在我眼前哭。”
崔珉被噎了一下,他沉默了一下,大颗大颗的眼泪就从眼里掉了下来。
崔珉心里不是滋味,又觉得崔思道口中的那个死字过于刺耳,他不由泣道:“小叔,你嘴巴太硬了,你怎么可以这么咒自己?”
那眼泪掉到崔思道衣裳上,他神色有些无措。陛下自从先帝先皇后去后,再没有掉过一滴眼泪。
如今一哭,他倒不知怎么办了。
崔思道一把推开他,身体极不舒服,却依然若无其事的爬了起来,避开他要扶他的动作,淡声道:“先前你与杨院正说的话,我听到了好些。”
他心口刺痛不甘,面上却半分情绪不漏的道:“我果然要死了,这不算咒我自己。”
现在崔珉最怕听到“死”这个字,崔思道这话太戳心了。
崔珉一时没有绷住,他语气高了起来,满是激动愤怒:“你胡说什么?这毒是难解了一点,但我不信天下无人会解这毒!事情还没有到绝路,小叔你就自暴自弃,你是不是想要气死我?你要真是想气我,你也不要提死不死的,我就你一个亲人了!”
崔珉受崔思道教导,往日从不曾如此情绪外露。随着他年岁的增长,他越发像一个帝王,可以面带淡笑的与朝臣指点江山,在危机时刻也能冷静应对。
这么多年了,他第一次如此失态。崔珉好像又变回了以前那个依赖小叔叔的皇子,而非如今羽翼丰满的陛下。
崔思道看他激动得脸色有些狰狞,唇边却突然露出淡笑来:“珉儿,你大了,身老病死本是常态,那名医能寻到便寻,寻不到你也无需太过执着了。”
并非是崔思道自暴自弃,而是他听到杨院正说的话。他最多只能活一年了,便是用这一年去寻名医又能有什么用?
天下名医大多都在太医院之中了,民间就算有名医,也不好寻得。
一年时间,自然太短了。
崔珉才不听崔思道的话,他起身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小叔教我人定胜天的,如今你泄气了,我却没有!我会想办法,帮你把毒解了。莫姐姐那儿,我也想办法,让你抱得美人归。”
崔思道身子一顿,听到这一声“莫姐姐”,好像漫天的痛意又席卷了他,让他面色惨白,心里疼痛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