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加上他对臣子的意见多是采纳,就算不采纳也会说明缘由,每次都让人心服口服。
所以众人就以为纳妃之事只要多说几次,萧凛就会同意。
没成想却得了这么个结果。
不过之后,他们就都闭了嘴,再也不敢提这件事。
宫宴过半,外使和朝臣都喝多了。
聊的话题也越来越大胆,尤其那克什族的外使,满脸通红,酒气上头后便什么都敢说了。
“我们克什族都是大老粗,最佩服的就是武将!”那外使说道:“要说萧国我最佩服的武将就非那北九城的守军前主将俞塘莫属!”
听到这话,萧凛猛然瞪大双眼,手指不自觉用力,将那瓷质的酒杯都捏出了裂纹。
“当年我就是那攻打北九城的联军副将,我们带了那么多人,三十万大军啊!”他显然喝多了,周围的其他外使拉他,他也不理,就自顾自地回忆道:“而他北一城也就两万兵力,后来其他城池支援他们,和我们交手的士兵也不过三四万!”
“这么点儿人,竟然在我们手里坚持了整整半个多月!”
“但也就半个月就到头了,他们没有南城的支援,早晚得败在我们手里!”
“可谁知道,那俞塘竟然带了十几个人在半夜深入我们营地烧毁了我们的粮草……”
那汉子打了个酒嗝:“他们真的是一群疯子,太疯了……”
“我们发现他们的时候,他们已经快到了粮草放置的帐篷,我们离着很远,便让弓箭手拉弓射箭,漫天箭雨下去,他们武功再好,也躲不掉那么多箭……”
“他们脸上遮盖面容的布掉落,我看清了其中一个正是北九城的俞塘,他中了好几支箭,目光还看着那粮草,对周围人大喊‘把火油浇到身上,点燃!我们冲进去!’……”
“他是第一个这么做的,然后那些跟着他的人便都效仿,十几个人啊,十几个疯子啊,像火人一样,就那么扑进了粮草营,看的我们都毛骨悚然……”
随着他的叙述,周遭的声音渐渐安静下来。
那些外使也不再拉他,而是低着头,默不作声。
那汉子眼眶发红,说道:“所以,要说这萧国我最敬佩的人,便是那俞塘,他是我遇到过的最强大的敌人,如果他还活着,在这个和平年代,我认为我们能成为很好的朋友。”
一番话下来,宫宴的气氛沉沉。
所有人都沉默。
美味的食物再难下咽,朝臣们目中带泪,在心里为这位死去的将军默哀。
最后竟是萧凛先打破了沉默。
他举杯道:“这一杯酒,朕敬给俞将军和牺牲在战场上的诸位将士!”
随着他发话,所有的朝臣也醒悟过来,纷纷举杯。
喊道:“敬俞将军和诸位将士!”
宫宴结束,朝臣散去。
萧凛却仍坐在主位,没有动。
宫女太监没人敢进来收拾东西。
还是跟了萧凛十多年的宦官忍不住轻声喊他:“陛下,夜深了,您也该回寝殿休息了。”
萧凛这才动了动,手上捏出裂痕的瓷杯终究坚持不住碎裂,划破了他的手。
鲜红的血染湿了掌心。
“陛下!”那宦官轻呼一声,叫身边的小太监:“快去叫御医!”
萧凛混不自觉。
只撑着桌案要起身,好不容易站起来,腿脚一软,便又跌坐在地上。
宦官惊慌失措地要去扶他,却被挥开手。
萧凛努力站起来,跌跌撞撞地磕到桌子角椅子角,踉跄行到宫外,抬眼看到那漆黑无星的夜空。
明明这个除夕没有下雪,他却仿佛看到了漫天飞扬的雪花。
女人凄婉的吟唱,熊熊燃烧的大火,颜色刺目的喜服。
视线落在地上,便全都是血水。
从他的脚下蔓延开,合着雪花铺满整座宫院。
嘭——
萧凛脱力地跪在地上,他看自己的手,全都是血。
有母妃的,有将军的。
“啊……”
他捂住耳朵,却挡不住女人的歌声,挡不住那日拜堂成亲时俞塘对他说过的话。
再看周围,雪花又化作冲天的大火,将他团团包围。
人肉的焦糊味儿刺入鼻腔。
萧凛痛苦地干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