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觉间一阵窒息,他面色发白地向后退去。
“明轩君?”雪梨微惊,卫忱抬手示意无事,俯身用手支着膝盖缓着。
须臾,他告诉她:“抱歉,我喝多了。”
他好奇怪。
雪梨怕他出事,上前去扶他,关切道:“我去跟陈大人说一声,让他给明轩君找个地方先歇一歇?若还不行,可以让太医开个催吐的方子来,先把酒吐一吐再睡。”
“不用……”卫忱笑着抬头,目光恰落在她髻上的那一支梨花簪子上。他惊慌失措地别过脸去,又道,“你回去休息吧,我自己待一会儿。刚才那些话……我不该说,你就当我没说过。”
雪梨简直有点被他吓到了!
她从来没见过卫忱这样。可她再说什么卫忱都不肯听了,只一味地劝她回去。
她踌躇半晌,只好绕回殿前,叫几个宦官过来守着,又叮嘱说如果有什么事,记得去告诉她一声。
然后她就只好走了,一路上心里都七上八下的,想着卫忱的刚才的神色,止不住地琢磨自己哪句话说错了。
——她好像是说得太直白了点儿,可是也确实是实话。她一直觉得陛下为人很正啊,所以他说完那番话之后,她便信了。
虽则卫忱说的那些担忧偶尔也会在她心里冒一冒头,可她每次都会很快把这个头按下去。她告诉自己说那是她自己多心,陛下一定是可信的。
卫忱在宫中小睡到了半夜,一觉醒过来之后觉得酒劲已消大半,便谢过陈冀江,出宫回府。
打马疾奔着,凉风呼呼地在耳边刮过,他一路上牙关紧咬,紧攥缰绳的手几乎要磨出血来。
人根本就骗不了自己,他自己清楚刚才的话不是醉后胡话。
其实平心而论,他并不觉得自己对雪梨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但听说她和陛下情投意合的时候……他还是莫名的不甘心。
好像更像是觉得自家妹子受委屈了的那种不忿?他却又清楚,他并不是她的兄长。
那只是当初去宫正司救人时的冲动之语来着。三年下来了,她都没叫过他一声兄长,一直是一口一个“卫大人”,就连明轩君这三个字,都是他今年威逼利诱着她改口的。
他到底在想什么……
卫忱陡一勒马,望着苍茫夜空突然觉得心里一片茫然,是因对雪梨的心绪而生的茫然,却很快就蔓延得无边无际,让他觉得自己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不确信了。
有那么短短一瞬,他甚至在质疑自己这般拼死拼活到底是为什么。
这种无力的彷徨感。
他驭着马回府,马蹄嗒嗒地在地上轻踏着,耳中的声音一片空洞,好像周围的嘈杂息壤都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回了府,自有下人上前来迎他,他说一声“我还有事要办”下人便退开了,都识趣地不跟着他去书房。
书房里自又是熟悉而又可怕的寂静。
自己生辰时雪梨见人的事在次日由白嬷嬷一五一十地禀给了皇帝,坦白说,谢昭有点惊诧。
说不上多会应事吧,但毕竟没出什么错——而且就是闲聊而已,真让她显示应事的本事也是难为她。
白嬷嬷说小院里的人都是她自己安排的,这就挺好。拿主意的事让她从这种小安排开始慢慢练,她的胆子会慢慢大起来的。
至于最后给客人下了个逐客令……
谢昭想想也不打算说她。她是因为急着回御膳房给他做粥养胃来着,要不然也不会这样,他为这个说她可就没心没肺了。
自此之后,雪梨可做的事情突然就丰富多了!
这半个月里最热闹的就是她这儿和七殿下的正则宫。她这边是不断有人送礼递帖子,正则宫那边是易良媛出月子了嘛,要正式着手准备出去建府了。
可是,雪梨万万没想到在他们出宫之前还要邀她去坐坐,更没想到下帖子的不是七殿下,而是易氏。
怎么办呢?那就去吧。
其实雪梨并不想去来着,她对易氏的头一个印象就是难伺候,接着就是害她被太后罚跪了好久。虽然她和七殿下并没有什么不该有的事儿吧,但耐不住易氏对她的敌意是实打实的啊!
所以雪梨思来想去,孤身去那是不行的。她决定带上豆沙和福贵、再叫上白嬷嬷,顺便走之前还叮嘱了苏子娴一声,说她如果傍晚还没回来,让子娴赶紧去找陈大人。
然后,雪梨怀着一种赴鸿门宴的悲壮心情去见易良媛去了。
因为生了孩子的关系,易良媛变得丰腴了。原本消瘦的面颊变得圆润,气色倒也很好,眸色清亮。
雪梨初进她房里的时候,指来的朱嬷嬷还在。寒暄了一阵子之后,易良媛忽然说这月的份例还没领,让朱嬷嬷把阖宫上下的都一起给领回来,朱嬷嬷便去尚仪局了。
怎么看都像是有意把人支走。雪梨心弦一绷,却见易良媛在朱嬷嬷走后一吐舌头:“她啊,什么都要管一管,说话都不自在。”
雪梨浅一愣,居然怎么都没法从易氏脸上寻出要找麻烦的意思来。
然后易氏跟她坐近了,拉着她饱含歉意:“之前的事抱歉哦……我那会儿是真以为你和殿下不清不楚来着,后来还为这个跟殿下哭过闹过,现在看看,是我自己傻。”
雪梨就稍有些不懂了。
虽然易氏这话说得情真意切吧,可她突然为这个道歉是为什么啊?那事都过去多久了,就算她不道歉,俩人也就是井水不犯河水地各过各的呗。就算以后成了妯娌都未必非要多打交道,宫里又不是民间,妯娌关系哪有那么近的?
但是左看右看,易氏是真的诚恳,她还说:“你也别多心。我是觉得殿下拿你当朋友,我就不该跟你僵着,本来就是误会咱还是说开了好。还有、还有就是……我其实也不是那么挑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