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呆梨子聪明起来还真让他都有点跟不上,再转念想想……啧,把她逼成这样,她也是真不容易。
是以整整一顿饭的工夫,皇帝总忍不住往雪梨那边看。几乎每回看的时候,她都是在喂阿杳。
早先传她们过来的时候没叫奶娘跟着,现在就只能她亲手喂。虽然阿杳吃饭一向很乖,但小孩子吃饭到底慢,她就在旁边耐心等着,后来好像懒得来回换碗换筷子,就索性自己先不吃了,专心喂阿杳。
阿杳吃得是真的很开心啊!锅里的肉都嫩嫩的,焖过肉的酱拿来配米饭也很香,酱好像是咸的,但又透出点微甜,很合她的口味!
雪梨还担心鸡肉牛肉偏硬,她这么小吃多了会不舒服来着,打算喂几口意思一下就不让她吃了,回去再给她弄个蛋羹什么的。但看她吃得这么高兴……
算了,就让她痛快一回。养小孩子要多注意是一回事,可她正高兴呢突然不让她吃了,闹得心里不痛快也不好。
整整一顿饭,愣没人说什么话。连七王都纳闷了:母后难道不是来找雪梨麻烦才叫她一起用膳的?怎么不吭声呢?
很奇怪啊……
沉寂的晚膳用完之后,卫忱、七王、易氏告退,皇帝说他要看奏章,宦官也确实捧了好几大摞奏章进来,太后可算不好再多留了。
“恭送母后。”皇帝一揖,之后还很和气地给太后说了个解闷的法子,“母后若想找人说说话,朕可以知会太妃们一声。”
“不用了。你忙你的。”太后依旧寒着张脸,没什么好气地走了。
紫宸殿上下都可算长喘了口气!
谢昭一回身,赶紧扶还在施大礼恭送的雪梨起来,雪梨也不知是因为一口气悬得太久还是好久没行过这种下拜的大礼,猛一起身,眼前一黑就要往下栽。
“雪梨!”谢昭一用力将她扶稳,看看旁边的阿杳,笑说,“阿杳,父皇让宫女送你回去好不好?你娘今天辛苦了,父皇陪她待一会儿。”
“好……”阿杳的声音软糯甜长,点点头,马上有年长的宫女过来揽着她走了。
雪梨揉着太阳穴一边缓神一边等她们走远,待得她们的身影完全消失不见、声音也听不到了的时候,她的鼻子一下就酸了……
这一下午真是吓死她了!明明知道对方看她不顺眼还得硬挺着,因为对方是太后!
刚才她挺得住,是因为根本没工夫多想“挺不住”这回事,而且大有点“为母则刚”的劲头,觉得说什么也不能让阿杳觉出什么来。现在人一走,她心里的情绪简直如同山石崩塌,难受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半点声响都没有地就往他怀里钻。
“好了好了。”谢昭搂住她,抚着她的后背给她顺气,抚了好久之后怀里才可算出了一声:“呜……”
真是难为她了。
谢昭把她紧紧环在怀里,声音轻轻地在她耳边哄着说“没事了没事了”,她却被他这话弄得眼泪越涌越厉害,抽噎得不能自已!
雪梨也在心里骂自己没出息了。在他怀里缩了一小会儿就挣出来,退开两步自己闷头抹眼泪:“我没事。”
“进去说。”他揽过她带着她往里走,在内殿未停,直接进了寝殿,转头吩咐陈冀江,“让御膳房送些吃的来,按她的口味做。”
陈冀江领了命就去了,雪梨泪眼朦胧地望他:“我不饿……”
“你刚才都没怎么吃。”谢昭眉头微蹙,不由分说的口气。握着她的手在榻边坐下了,衔着笑给她擦眼泪,“行了,脸哭花了就不怕阿杳看出不对了?”
“不给阿杳看!”雪梨自己也又抹了一把,转身就往榻上爬,“我不走了!”
谢昭一下子就笑出来了!
虽则本也没打算让她回去,但这话从她自己嘴里说出来那不一样啊!
这个呆梨子脸皮一直薄,都一个月下来了,别管他找她去还是叫她过来,她准是脸红扑扑地见他的。
冷不丁地听她说了这么句“言简意赅”的话,谢昭笑完之后就知道她今儿是真扛得太累了。
累得脸皮薄都顾不上了,就想跟他待着——罢了,这也挺好。
于是宫女送宵夜进来的时候,就看到陛下和阮娘子都坐在榻上,陛下背靠着墙、雪梨倚在陛下怀里。
两个宫女头都没敢抬,把小榻桌往床上一支,宵夜摆上去,赶紧福身退到一边。
过了好一会儿,听见瓷器微响的声音,二人才敢稍抬了抬头。
一瞧,阮娘子还是倚在陛下怀里,脸上泪痕还没干呢,人倒是笑了。
陛下拿瓷匙舀着碗里的小馄饨喂她,喂完了还问:“好吃么?”
“嗯!”雪梨一边吃一边点头,手指在他腰上戳戳,“陛下吃一个?”
“我吃饱了。”他一笑,放下瓷匙又拿了个豆沙包给她。
雪梨连起都懒得起来,接过豆沙包就直接靠在他怀里吃。
好累啊……
不过豆沙包好香!
她闭着眼睛啃,吃完了之后他再递东西过来,她就不吃了:“想早点睡,吃太多直接睡要不舒服了。”
越活越知道讲究了。
谢昭想着一哂,叫宫女服侍她盥洗去,自己先行躺下歇会儿。
双眼一阖,他不由自主地开始想事,细想下去,心里居然很有点佩服她。
还是挺有魄力的……
对付太后这事上,他小时候一直在服软,后来继了位、自己慢慢强大起来了,便开始直接和太后硬顶,针尖对麦芒。
而她今天的这个路数,是他从来没试过、甚至也没去想过的。
她用她的一技之长,把太后原本打算找她麻烦的一顿晚膳变成了她自己独占优势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