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早晚让你有弟弟妹妹,到时候你可别嫌烦。
雪梨一边这么笑想一边揽着阿杳休息,过了不大一会儿,阿杳就伏在她怀里睡了,她透过车帘的缝隙瞧见马车驶出了皇城,外头却还是静静的。
“时大人?”她奇怪地唤了一声,问说,“今儿是有什么事么,这么安静?”
时湛驭着马一笑:“没什么事,提前一刻工夫净街了。娘子自己出去跟随着陛下出去不一样,圣驾若经过,起码一个千户所是要在旁护驾的,娘子身边就一个百户所,净街确保周全为宜。”
……太谨慎了吧?!
雪梨觉得一百个人护她们这十几个人已经够夸张了,居然还要提前净街,弄得她心里颇不安生。
净街后的安静一直持续了半个多时辰,直至马车缓缓停了,雪梨才又听到点车轮声和马蹄声以外的声音。
外头有人说:“来了来了!梨子回来了!”
她也听不出这是大哥还是二哥,揭开车帘看看,人又已经跑回院子报信去了,弄得她看也看不着。
就只好先下车了。祁氏先抱着阿杳下去,然后雪梨自己一跳,里面的人正好又一起出来,忙喊了句:“慢着点!”
这回能知道谁是谁啦。两个哥哥一起出来的,高一点的是大哥阮松,他和皇帝同龄,矮一点的是二哥阮柏,比皇帝小四岁、比她大四岁。
雪梨抱起阿杳,教她叫大舅叫二舅,两个哥哥稍有那么点尴尬,看着阿杳又喜欢又不敢碰,最后阮松把伸出来的手探到脑后兀自挠头说:“这是小帝姬是吧……”
雪梨吐吐舌头:“大哥别紧张。陛下这是特意让我回家来看看,别弄得那么生分。”
阮松阮柏这才轻松下来些,迎着妹妹进去,一边走一边跟她说全家到了洛安的这些事。
他们在这儿置的宅子不小,人人住得宽敞还余了好几套院,而且下人齐全。这是谁给置的,雪梨问都不用问。
另外在城外还有地。阮松说本来还是雇好了人耕种的,但爹连带他们两个都是一直和庄稼打交道的,来了洛安这好地方也还是闲不下来,就只留了两个人帮着打杂,主要还是自己料理。
“今儿知道你要回来,爹才没去地里。”阮松说着领她往里走,途经花园的时候遥遥看见一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朝他们跑过来,口中叫着“大哥二哥”,但到了离他们还有一两丈的地方,她一下子停了。
小姑娘望望她,特别犹豫:“你是、是姐姐吗?”
雪梨一愣。
她进宫的时候都八岁了……哪冒出来个比她小两三岁的妹妹啊?
阮柏稍有点窘迫,咳了一声,拽着雪梨往旁边避了避:“我跟你说啊……这个是……”
他朝后面看了看,续道:“当年你进了宫,爹娘越想心里越后悔,但又没办法。后来我和大哥在外头碰上她,跟着家里逃荒到咱们村被扔下的,就把她留下了,算安慰安慰爹娘。”
那这……到底算做了个好事。
雪梨心里微微发酸,说不出到底什么情绪,缓出一笑走回去在那小姑娘面前蹲下:“我是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啊?”
“青梨……”小姑娘看着没见过面的姐姐有点怯,雪梨又一笑,一手拉着阿杳一手牵着妹妹接着往里去。
到了爹娘住的地方却只见到了母亲高氏,细一问,爹在后院杀鸡呢。
高氏说完皱着眉头直说叹气:“我跟他说了你在宫里头不差这一只鸡,让他好好跟这儿待着等你过来。他倒好,眼看着时辰不早了吧……觉得这鸡还得杀,理也不理我就去了。你说这多讨厌,杀完鸡弄得一身血味他就不怕吓着你!”
……这点上真还是老样子!
雪梨就记得小时候娘很护着她来着,其中一件事就是爹每回杀完鸡鸭猪羊什么的都要被娘堵在外头至少半个时辰不许进屋,那会儿娘骂爹说:“出去吹吹再进来!一身血味不怕吓着你姑娘!”
雪梨回想着眼睛一红,转瞬又笑了,高氏也是同样的复杂神色,让她坐着歇了会儿就领她去给她留的院子,路上边走边说:“不是娘不给你布置啊……宫里今儿早来了人说你什么都自己带,除了床和柜子桌子留下之外其他都搬出去了。你自己瞧瞧吧,想再添什么说一声,我们再去给你找也行!”
雪梨笑着答应。进了院子一瞧福贵他们已经收拾着了,彭启钟彭启钰两个正忙着往里头搬箱子,一见她们进来,赶紧放下箱子过来见礼:“娘子、夫人。”
“你们忙你们的。”雪梨轻哂道,“这是我自己家,晚上也没什么事,你们要是想去城里走走也随意,别招惹麻烦就行。”
彭启钟彭启钰听了当然高兴,宫里头混得不好的宦官没什么机会出门,二人赶紧道谢,高氏也跟他们客气寒暄了两句,然后拉着女儿进了屋。
高氏瞧瞧外头,问她:“这都是专门陪你回来的?”
“不是……”雪梨摇头,觉出母亲问这个可能是有体己话要说,指指阿杳示意奶娘带到侧屋去歇着,然后才跟高氏解释,“今儿来的都是平常就跟着我的人。娘你不用紧张,我们平日处得都挺好的,他们也知道轻重。”
高氏松气地点点头,神色看上去却有点为难。
“怎么了,娘?”雪梨关切地问着,拉着母亲一起坐下,又道,“家里有什么难事么?说来听听,我若帮得上忙可以试试看。”
“没有没有,家里都挺好的。”高氏连连摆手,凝神看了她一会儿,叹气,“我啊……我是想提前跟你说清楚,你以后常回来瞧瞧没事,娘也想你呢,但你可记住了,别给你哥哥妹妹太多好处,小物件拿来送送图个开心也就得了,你可不能拿太贵重的东西给他们。”
雪梨一听,就不懂了:“怎么……”
“咱们家,一辈子没过过富贵日子。”高氏苦一笑,“我是觉得,眼下好日子来了,我们就好好过,但再多的可不敢再要了。人呐,心思都会变,越不劳而获越不知足——我怕你在宫里供家里太多,把我们一个个都惯出毛病来,胃口越来越大,早晚给你惹上麻烦。”
雪梨恍然一悟,心下思量着,高氏还继续在她耳边说着:“要算起来,是爹娘对不住你,你日后过好自己的日子是最要紧的。这些话,娘跟你两个哥哥也说过,他们也知道自己是什么出息,绝对是不敢动要你捧上天的念头的。青梨呢还小,这会儿到了洛安过几年好日子,也算见过世面了,嫁得不会差……你啊,你就好好顾着你自己的事,听话。”
家里是怕给她添麻烦,未雨绸缪把话先说敞亮了。
雪梨听得心里不是滋味,按说爹娘都是庄稼人,本是没本事去想这么长远的事的,眼下想到了,可见还是来洛安之后经历了些什么提了他们的心弦。
这些听上去是明面上的道理,不知道他们是琢磨多少个日夜才琢磨稳妥的。
雪梨叹了口气,又笑一笑,叫了豆沙进来。
她吩咐豆沙:“原本备的礼都免了。你拿点钱去布庄,挑几匹布回来,给我娘和青梨裁两身过年能穿的衣服……再从我那儿挑两支平日能带的银钗子给青梨吧,这就行了。爹和哥哥那儿,告诉福贵去买些茶叶和点心,我爹爱吃咸的。”
“诺。”豆沙应完一句废话都没有地就去照办了,高氏这才彻底地舒了口气,握一握女儿的手,又说:“那你先歇着,晚些时候,可以让你哥哥家的孩子来陪阿杳玩玩,我让你嫂嫂过来看着,绝对不会让他们欺负阿杳的。”
“好。”雪梨点点头,送走母亲之后叫来时湛,对时湛道:“有劳大人跟宫里回个话,告诉陛下我平安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