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忙今年只有十八岁,但是为了好混日子,他把年龄改成二十二岁,站在二十六岁的薛静柔身边,把一声静姐叫得格外顺溜。薛静柔让他当酒吧经理,他却更愿意当薛静柔的小尾巴,给她端茶送水,做一只兢兢业业的勤劳小蜜蜂。
勤劳小蜜蜂腿脚不利索,时常在人后犯迷糊,薛静柔几杯黄汤下肚,会熏熏然笑他傻,他从不反驳,只等薛静柔趴在沙发上睡熟了,悄悄替她盖好被子。
母亲去世后,小忙再没回过老家,生活本就围着薛静柔转,眨眼变得更加纯粹简单。
章茗洺曾当众恶劣开玩笑,说小忙对薛静柔那样好,该不会喜欢上人家。小忙几乎吓坏,怯怯去看唐业雄,唐业雄却看也不看他,只对章茗洺说要的就是小忙喜欢薛静柔,唯有喜欢才肯真心用心,并且小忙胆小,不会有非分念头。
因为喜欢但不觊觎,于是小忙一直被留在薛静柔身边,成了个独一无二的小瘸腿。
小忙无疑是爱薛静柔的,这种爱被这半大孩子寄托了许多东西,缺失的亲情,年少的友谊,还有点成长期对异性朦胧的爱,全世界如此磅礴复杂的感情到了小忙这,只剩下个孤零零的薛静柔,于是薛静柔就是他的爱,是他精神世界里抒写一切的情感画卷。
他爱薛静柔,仰慕她,敬佩她,同时也可怜她,心疼她,随着年月渐长,他依稀觉得自己已经不再是薛静柔的小朋友,而是她的兄弟,总有一天,他还会成长为她的父亲,到那时,天底下再没人能欺负薛静柔,他要把最好的一切都送给她,包括白长归。
就像小时候陪她解闷,为她折纸一样。
雅娴说小忙这是恋母情结,章茗洺说他是雏鸟情结,各有各的结,小忙无所谓,他只要薛静柔平安快乐,因此,他义无反顾斩断自己手指,替薛静柔解开枷锁,也不让自己做她的锁。
满室哗然,就连唐业雄面对那近在咫尺的两截断指,都悚然后退两步。
薛静柔挣脱保镖,扑到小忙身边,用自己的手替他捂伤口,脖子上青筋暴起,颤声怒吼,“拿药来!医生!医生!雅娴!去拿药!”
雅娴手脚瘫软,在满眼血色里根本站不住,倒是章茗洺快步冲出去,翻箱倒柜地找药,同时嚷嚷让医生过来。
先前替小忙治伤的医生很快赶来,见到伤口也是惊骇,手忙脚乱替他止血。薛静柔双目血红,神经绷得几乎要爆炸,她抢过小忙手里的断指,竭力冷静问医生道:“指头都在这儿,可以缝合接上吗?”
小忙已经瘸腿,两只手不能再有事。
医生点头道:“可以!但是要马上去大医院,这儿不行!”
变故突发,没几个人能回神,白长归趁机撞开保镖,忍痛上前扶起小忙,沉着道:“外头有车,马上去医院!”
薛静柔拽住那医生,拖着他随行看护小忙,他们四人往外走,所到之处人人避让,直到别墅大门口,黑衣保镖将他们拦下,抬头请示唐业雄。
唐业雄沿着血迹望向薛静柔,薛静柔回头看他,眼里血色弥漫,阴气遍布。
顾念宸将邵头目拉出来,逼他与唐业雄对峙,同时大声宣布,“这么多人作证,从此以往,薛静柔和你唐业雄再无瓜葛!”
满厅流氓挥舞手臂以示证明,唐业雄僵站在原地,面容扭曲,脸色铁青。
这就断了?
他和薛静柔几年来的恩怨纠葛,这就断了?
白长归架着小忙往车上狂奔,施嘉瑛听到动静下车查看,见到神志不清的小忙,大惊失色,“怎么回事?”
“等会儿解释!开车去最近的医院!别让他的手废了!”白长归大吼,同时把小忙往车厢里挪,他自己同样满身新伤,因为跑动,大半缝线都裂开,只不过因为衣服穿得厚,血色暂时没透出来。
小忙的断指被纱布重重裹着,施嘉瑛来不及多看,跳上驾驶座准备开车。白瑾追出来,最后一个挤进车厢,砰地甩上门,小面的疾驰而去,快如闪电。
面包车厢狭窄拥闭,血气逸散不出,熏得所有人头昏眼花。小忙浑身抖成筛糠,枕在薛静柔大腿上不停地哭,薛静柔抱着他脑袋,一直低头和他说话,安慰他,鼓励他,让他别害怕。
后排的白长归也是灵魂即将出窍的模样,白瑾要说话,被他及时阻止。他将手抵在唇前,轻轻摇头,只静静看着前方平安无事的薛静柔。
白瑾心痛万分,她最疼白长归,总忍不住将他当孩子照料,如今却真真切切感受到他的成长。
那个事事无谓的白长归,终于变得有重量,长成一个值得依靠信赖的男人。
面包车很快停在最近医院的急诊通道前,医生收到消息,提前等在门口。薛静柔和医生一起将小忙抬上推车,跑出几步后似有感应,蓦然停身回头。
身后数米远,白长归在白瑾的搀扶下缓慢下车,他面白如纸,汗如雨下,眼里毫无神采。
薛静柔忽然有种极不祥的预感,小忙在她身后被渐推渐远,她也顾不上,只知道挪动脚步,想去到白长归身边,和他在一起。
白长归惨白着一张脸,抬头与她四目相对。
“……长归?”薛静柔讷讷开口。
下一秒,白长归毫无预兆歪倒在地,终究失血过多体力不支,晕了过去。
===
施嘉瑛乍见到小忙被抽花的脸和断掉的手指,以为这小瘸腿再也救不回来,在手术室外哭了许久。从小忙酒吧的经手到他后事的料理想得清清楚楚,甚至决心要在公募那儿圈一块最好的地皮,伤心到后来,她转而为怒,杀气腾腾要去找唐业雄陪葬,幸好顾念宸处理完一切赶回医院,正好拦住她,并解释了小忙受伤因缘,听得这位公主瞠目结舌汗毛倒立,半晌说不出话。
白长归伤势极重,顾念宸赶着去看他,手术室外又只剩下施嘉瑛一人。
小忙被推出手术室时施嘉瑛屁股着火般弹起,当时已是下半夜,她又困又饿又累,却还强撑着在他身边守了一宿,就因为医生说小忙麻醉醒来会难受,最好有亲属陪伴。
天亮时,薛静柔来给施嘉瑛送早餐,豆浆一股白水糖精味,嫌得施嘉瑛再不愿多喝一口,只肯啃几口油条,聊以自慰。
小忙还没醒,施嘉瑛问起白长归状况,由衷感慨,“真看不出来,他平时弱质彬彬,关键时候这么能扛,那血从我在酒吧找到他开始流,居然没流光。”她看向小忙,瘪瘪嘴,“这位也是,平日软绵绵像妹子,居然……”她视线移到小忙重重包扎的手掌,没往下说。
薛静柔脸色差,眼下全是暗影,“是我害苦他,也害了小忙。”
施嘉瑛形象全无,不仅妆花,双眼肿胀如桃,脸也浮肿,索性自暴自弃,本来好好一仙女,被牛郎扯下天宫成了织布村女,吃起油条更是浑然忘我,顺带吧唧嘴,“你说完这句话下一秒是不是要哭啊?还是梨花带雨那种哭?可别,我怕,这风格不适合你。”
薛静柔问道:“你守了他一夜,累不累?”
“累。”施嘉瑛抬起胳膊嗅嗅,满脸嫌恶,“浑身臭味。”她又指指挂彩的脑袋,生气道:“我这撮头皮以后要是秃顶,我非弄死姓唐的。”
薛静柔看着施嘉瑛,脸上露出难得笑意,“谢谢你,谢谢你救了长归,谢谢你照顾小忙,也谢谢你愿意帮我。”
施嘉瑛不过拉着白长归炒绯闻,却赔进无数代价,她精于算账,却懒得计较。
吃完最后一口油条,她把油腻腻的手指擦在薛静柔带血的外套上,“小忙肯为你砍断手指,就说明你这人挺好,挺值。他那俩手指虽然不能和刚长的一样,脸也不好看,但没关系,他还能活,而且可以活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