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极开心的。
隔着远远一道院门,楚宁看见豫妃目色温柔地靠进江冀怀里,笑得温婉动人。
良久,江冀又俯下身,轻轻在她颊边落下一吻。
这温柔缱绻的模样,哪像对兄妹,倒似一对有情人。
楚宁猛然顿住脚,目光紧紧盯着他们,垂在身侧的手越握越紧,几乎要将指甲嵌入掌心。
她能感知到原身的愤怒与怨恨在心底滋长蔓延,那是她对这个世间最后的愤恨与绝望。
或许在豫妃看来,她不过是想在这孤寂后宫寻个依靠。
可在楚宁看来,却是自己敬重的亲舅舅与自己的母后行有不伦之事。
而且此时,她的父皇还缠绵在病榻上,即将不久于人世。
楚宁想,她是该恨的。
这世间,从来就没有给过她一丝温暖,便是连最后一点聊以慰藉的零星灯火,也要生生夺去。
大半张脸的血色已然褪尽,她颤着身子慢慢转过身,慢慢往外走去。
整个人如失了生气的落叶一般,凋零枯败。
绿绮和其他宫人留在了外殿,见她失魂落魄地走出来,忙上前担心道:“殿下……”
楚宁抬手止了她的话,而后抬起眸看着她,轻轻道:“绿绮,本宫好冷………”
她竭力遏制住自己心头翻滚的怒意与难过,努力装出一副平常模样来,哑声道:“我好像是病了,头昏昏沉沉得紧。今日就先不见母后了,本宫想回东宫休息一下。”
绿绮何曾见过这样虚弱的楚宁,一时心疼坏了,一面吩咐宫人去太医院请御医,一面扶着她往外走。
出了明华宫,有眼力见的宫人抬来了辇轿,楚宁却摆了摆手。
她想自己走走,今日的雪下得这么大,正好可以落进她心里去,洗一洗那些污秽的肮脏恶心。
明华宫与东宫相距甚远,几乎跨过了整个前朝,中间还隔着一道水榭。
楚宁顺着石桥走上去,却在下一瞬,心神一晃,直直栽进了底下的镜水湖里。
被冰封着的湖面豁然破开了个大口子,寒冷的湖水涌了上来,漫过她的口鼻。
那一刻,楚宁想,便就这样死了吧。
将那些恶心的,肮脏的东西都统统带进地狱里去。
她是存了死心的,以至于宫人紧跟着跳进湖里去捞她,也皆被她伸手推开了去。
湖面的冰层彻底破开,宫人一个跟一个地跳进去,却久久没有露出被救之人的身影。
镜水湖靠近前朝,又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早有官员聚集于此。
沈时寒平素不爱凑热闹,也被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同僚给拉了过来。
彼时的他还没有养成三年后故作深沉的臭毛病,对于楚宁这个储君也没有多大意见。
温良恭俭让——他与外人对于楚宁的评价是一致的。
而现下,他看着渐渐趋于平静的湖面,眼底不由凝了寒霜。
储君不能死。
天子已病危,各地诸侯在外虎视眈眈,这时储君若出了岔子,大梁就岌岌可危了。
大臣们还在窃窃私语,沈时寒已经推开众人,一跃跳进了镜水湖中。
楚宁已经挣扎不动了,她拼着最后一丝力气想要推开他,却被沈时寒顺手勾住手腕,用力揽进怀里。
岸上早有御医候着,两人一上岸,便被带进了离镜水湖最近的一个宫殿内诊治。
楚宁的湿衣裳是绿绮换的,她红着眼眶将她胸前的缚带解下来,放在一旁的火盆上烘着。
此处不是东宫,宫人送来的衣裳里没有缚带,只能先将干净衣裳穿好,待缚带烘干了,再换上去。
楚宁神色恍惚地任她摆弄,冬日里衣裳穿的厚,她并不担心有人识破她的身份。
她只是难过,为什么沈时寒要将她救起,不让她溺死在这湖水里。
他们往日并无恩怨,无非是上下君臣罢了。
岸上的大臣那么多,为什么就他非要多管闲事得下了水?
正想着,殿门外忽然出现一道颀长身影。
外面风雪铺地,他立在殿门口,萧萧身影比风雪还要霜寒些。
沈时寒刚刚换好衣裳,也没让御医把脉便走了过来。
隔着一道殿门,他负手直立,看着翘檐下簌簌而落的雪絮,对楚宁道:“殿下方才在水中推了臣一下,是不想臣相救吗?”
他顿了一顿,又肯定地问道:“殿下想死?”
楚宁透过殿门沉默地看着他,没有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