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暖故这一昏睡,亦是久久没有醒来。
后来,乔小余知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令冬暖故如此疯狂,这样的事情,不论换做任何人,都没有办法接受得了。
冬暖故的那一昏睡,足足睡了三天三夜,乔小余与融雪便轮流守着她守了三天三夜,其实她们有些怕,怕冬暖故就这么一睡不醒,怕她醒来之后再次疯魔。
冬暖故醒的时候,除了乔小余与融雪外,只有冰刃来看她。
那一日,他们所有人的面色都不好,冬暖故的面色是青白没有血色的,脸也瘦了一大圈,乔小余和融雪的脸色也偏青白,下眼睑上青灰之色很重,冰刃则是胡子拉渣了满下巴,双颊明显往下凹了些,眼袋很重,脸色苍白,不难看出他这几日根本没有合过眼,更没有好好歇过。
一向总是乐呵呵唠唠叨叨的冰刃,难得的没有唠叨,也没有笑,他只和冬暖故说了一句话,仅仅一句话而已,融雪和乔小余想让他再多说一句,可他说完这句话就已经转身走了。
他说:你一个月后才能见五百两。
什么解释都没有,甚至是司季夏在哪里,他都没有说。
可仅仅是这样一句话,对冬暖故而言,已经足够了。
因为她知道她的平安还活着,他还活着,她就已经满足了。
冬暖故没有疯,也没有慌乱不安,相反,她很平静。
她疯时让人觉得心慌,现下她平静时,依然让乔小余和融雪觉得心慌,她们怕她想不开。
可谁知,冬暖故却是对她们微微笑了笑,哑着声音道:我想活着,不会死的,放心。
从那日起,融雪和乔小余便一直陪在冬暖故身侧,冰刃和楼远偶尔会拿酒到菡萏别院来喝,却是没有和冬暖故说任何一句关于司季夏的话,冬暖故也没有问,乔小余和融雪想问,却又不敢在冬暖故面前问。
日子似乎又回到了那场大雨之前他们在菡萏别院里的日子,平和的,温暖的,只不过是缺少了一个人而已。
那一个月里,冬暖故呆得最多的地方,就是厨房,她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让乔小余教她厨艺,乔小余本是想要拒绝,毕竟冬暖故正怀着身孕,可她看着冬暖故的眼睛,却是无论如何都拒绝不了。
相反,乔小余有些想哭,为冬暖故想哭。
不会没有人不想知道自己的丈夫在哪儿情况如何的,可能忍住这样折磨的女人,该是怎样的女人?
日子每天都是十二个时辰,可那时候的每一个时辰对于冬暖故而言,没有人知道那是怎样的难渡,怕是她自己都不知道。
因为就是连乔小余都觉得,那个月,很长很长,长得就像没有头似的。
冬暖故再见到司季夏时,乔小余也见到了他,因为她和融雪陪冬暖故去的。
那是一个长满了竹子的安静院子,每一株竹子都长得很好,每一株竹子上都挂着一块崭新的竹牌,每一块竹牌上都刻着同样的字,每一块竹牌上刻着的日子都一样。
字是“平安”,日子则是大雨滂沱的那个日子。
竹林里有竹楼,三开间的竹楼,她们是在西面的那一间屋子里见到的司季夏。
司季夏躺在淡青色衾被的床榻上,双颊瘦削得厉害,眼窝变得很深,唇色发白,双目紧闭着,乍一看时,就像是一具死尸。
可他不是死尸,他还有鼻息,还有心跳,尽管微弱,却均匀。
他还活着。
只是他没有睁开眼,他不知道有人站在床榻边看他,也不知道有人正轻抚着他的眉眼及双颊。
冬暖故的手颤抖得厉害,可她面上却是在笑,浅浅柔柔的笑,明明很是浅柔好看的笑,乔小余与融雪却都不忍看,竟是都背过了身去,只听到冬暖故在温柔地说:平安,我们回家吧。
乔小余又想哭了,可是她忍住没有哭。
融雪的眼角却是已经流下了泪来,因为她不是乔小余,她忍不住。
明明是很温暖的七个字,为何她们就是笑不起来呢?
没有人拦着不让冬暖故带司季夏走,相反,他们还为她备好了马车,一辆很舒适的马车,一个很好的车夫,这样好的车夫来赶这样一辆很好的马车,路上很少有颠簸。
马车是备在的菡萏别院与桃林别院后的那片竹林里,司季夏是由楼远从竹林别院里背出来再背到这儿来的,冰刃手里牵着一匹马,马鞍上挂着一只大包袱,显然是也要离开。
但冰刃身旁站着的是融雪,而不是乔小余。
乔小余站在马车旁。
冬暖故走在楼远身旁。
还有一人也站在门外,也在等着送冬暖故及司季夏离开。
这人一身白衣锦袍,不过手上没有抱着瑶琴,却还是白拂无误。
不过白拂手上虽没有瑶琴,但他的手上却有一张轮椅,轮椅在他身前,他双手正抓握着椅背上的把手。
这是李悔的轮椅。
只是那张轮椅上没有人,只有两柄竹剑,一大一小,造型一模一样,就像父与子一样。
没有人说一句话,冬暖故上了马车,乔小余也上了同冬暖故一辆马车,车夫已经坐上了驾辕,冰刃也拉着马缰准备上马。
马车将行,人将离去。
楼远与白拂同时道了一句“珍重”,融雪则是张开双臂用力抱住了冰刃,冰刃揉揉她的脑袋,再瞪了楼远一眼,将融雪推开,翻身上了马。
马蹄声响,车辙滚动。
融雪往前跑了两步便杵在了那儿,怔怔地看着渐行渐远的车马,眼眶红得厉害。
而当马车离开时,才见得白拂从轮椅座下拿出了一样物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