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赛初来京城,就投宿在十千脚店,和周长清一见如故,说不完的话,结为了忘年之交。
“周大哥。”冯赛忙下了马。
“我正要去寻你,走,咱们去楼上喝酒说话。”
“周大哥,我还有些事……”
“我已知道了。正是有事,才该喝酒。”
周长清将孙儿交给一个仆妇,又让伙计将冯赛的马牵到马厩,不容冯赛多言,拉着他就往里面走。上了楼,进了西间,桌上已经摆好了酒菜。
“这是专为你备的。伙计刚打问到你住在了烂柯寺,我正要派人去请你。”周长清笑着道。
冯赛看那桌上齐整摆放的菜碟,一色全是江西家乡的菜肴。一时间,心中暖潮涌起,眼眶一热,险些落泪。
“坐!这第一杯酒得罚你,烂柯寺离这里只有几百步,你却不来找我。”周长清斟好酒,递了过来。
“周大哥,我……”冯赛忙双手接过。
“先喝,有话再说。”
冯赛只得一饮而尽。
周长清又连斟了两杯,饮罢后,才关切道:“你这回真遇到大麻烦了。”
冯赛默默点了点头。
“不过,刚才你过来时,我一直在旁边留意看着。你在马上,人虽然有些失魂落魄,但前面有行人时,仍知道牵紧缰绳,小心避让,方寸并没有全乱。只此一点,便属难得。人于乱中,能不失其心智,才是大丈夫。”
“可是,我……”
“你不信你自己,也该信你哥哥的眼力,我这双眼,这些年见过的人何止千万?别的不敢说,看人却很少有差误。”
“大哥……”
“你这回遇到的事的确极重极难。不过,得失生死,乃世间常态。所谓尽人事、听天命。君子所为,不过尽心、尽力这两尽。只要真尽了心、尽了力,结果如何,便不必挂怀了。来!再喝几杯,然后咱们谈正事。”
第四章
儒商、狱医
聚天下之人,不可以无财;理天下之财,不可以无义。
——王安石
孙献快到东水门时,猛地停住脚:不成,不能就这么住手!
虽说蓝猛猝死,但若那十万贯钱真的与他有关,他人虽然死了,钱却不可能也跟着没了,毕竟得有个归处。而且,郑家小食店店主说蓝猛死于羊角风,这事未必可信。钱飞走当天,蓝猛就猝然死去,这事未免有些太巧了。眼下你并没有其他营生出路,不如死死咬住这件事查下去,狠狠赌一把。
于是,他又回头向虹桥走去,快步走到力夫店,见店主单十六坐在店角正在喝茶,便过去问道:“单大哥,我有件事跟你打问一下。”
单十六常替孙献寻雇力夫,十分亲熟,笑着起身:“孙相公,什么事?”
“这里不好说,咱们到外面……”孙献见店里有几个人,便将单十六请到店外河边,“单大哥,斜对面白家酒肆的女婿蓝威有个弟弟叫蓝猛,你可认得?”
“见过几回,算不上认得。怎么?”
“你见过他犯羊角风?”
“嗯,是去年,他刚从章七郎酒栈出来,忽然躺倒在地上抽起风来,幸而当时葛大夫正好路过,帮他止住了。”
“哦……”
“你问这事是……”
“哦,有个朋友让我替他打问一下。多谢单大哥。”
孙献很是失望,看来蓝猛真的有这羊角风的旧症,他死在飞钱那天应该是巧合,最多也只是受到惊吓,惹动了旧症。
他别过单十六,又往城里走去,仍不愿轻易死心,边走边想:就算蓝猛真有羊角风,他死得这么巧,始终有些可疑之处。当时左藏库飞钱这事事关重大,直接上报给了刑部,我父亲、蓝猛及俸钱库十个卫卒都被拘押于牢狱,我去探视父亲时,曾打点过那牢狱的狱卒,已经相识,不如再去打探一下。
他又加快脚步,进城来到刑部大狱,假称朋友,托门吏唤出了那个狱吏。
“孙小哥,什么事?”
“齐大哥,上回承你看顾我父亲,心里一直在感念,这点小钱你打两角酒润润喉咙。”孙献取出路上备好的一个小布袋,里面有一百文钱。
那狱吏接过掂了掂,有些不屑:“跑这么一趟,叫我出来,就为这个?”
“顺道跟齐大哥打问一件小事。”
“什么事?”
“我父亲那案子当时还牵涉到一个小库监,名叫蓝猛,齐大哥可知道?”
“知道,入狱当晚,他抽羊角风死了。”
“他死后该有大夫或仵作查验?”
“有啊,狱里专门有个替囚犯看病的大夫,他来查看过。”
“那大夫叫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