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杆儿,没瞧出来,你竟也有守信的时候?”店主刘员外不知何时醒了,踱过来笑道,他经常打趣管杆儿。
“别的我也不敢自夸,这信用是从来不敢丢的。”管杆儿挺了挺腰背。
“你上回借我三百文钱,也该信用信用?”
“最近手头吃紧,但员外的钱我日夜惦在心里,一凑齐,立即还。对了,刘员外,您可见过齐小哥的哥哥?真正一个好后生哪。”
“嗯。他两兄弟为人都还不差,不过这弟弟更本分些。他哥哥就缺了一条,太好赌。现今倒好了,被发配到那远恶军州,再不能赌了。”
“他哥哥好赌?这我还不知道。”管杆儿见齐小八低下头,脸有些难堪。
“不过齐小七对这弟弟倒也算是有情谊,时常买些东西吃食送过来。上个月都送了好几回吧。”
“嗯。”齐小八低低应了一声。
管杆儿听他声气有些发怯,似乎不愿意刘员外提这事,忙信口胡说道:“上个月?我陪小七哥去买过两回东西,头次买了只大鹰鹞,第二次买了条蛇,我问他买这个做什么,他笑着不说,难道都拿过来给小八哥了?”
齐小八忙摇头,刘员外也笑道:“不是,他哥哥从没送过这些活物,不过是衣服鞋袜,或者就是熟食。不过,上个月那两回提了两个袋子来,看着有些沉,是什么?”
“嗯……不过是些泥人玩物,我哥哥买来让我回家时,带给几个侄儿们耍。”
管杆儿一直偷偷留意看着,发觉齐小八说这话时显然在扯谎,忙问道:“你家乡在哪里?”
“兖州。”
“你要回家?”
“嗯。”
“说到这个,我正要问你……”刘员外望向管杆儿,“他说他哥哥不在了,自己不愿一个人在京城,前两天就要回乡去。我这里不能缺人手,他才答应再留几天。管杆儿,你手头可有什么合适的人,帮我寻一个,要老实本分的。”
“好。”管杆儿一边答应,一边盯着齐小八,越发断定他藏着什么,不愿让人知道。
邱迁来到界身巷,快到谷家银铺时,下了驴牵着,在街对面边走边张望。那高大店门里,不断有客商进出,衣着大多精贵,自然都是富商。
从楚三官的言语举动中,可以看得出来,他和冯宝两人曾与这谷家银铺做过一桩买卖,但究竟是什么买卖,楚三官却始终不肯说。邱迁回想楚三官的神色,似乎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买卖。冯宝自然不会无端端躲起来,恐怕正是在躲这桩买卖招致的祸患。也许正是这桩买卖,才迫使他做出绑架自己嫂嫂侄女的事来。
楚三官又说月初冯宝曾和一个官员在孙羊店会过面,之后才躲了起来。难道那官员也和这桩买卖有关?邱迁知道姐夫冯赛和孙羊店熟络,姐夫去打问更好些。他自己则想好好查一下这谷家银铺。
他牵着驴装作路人,慢慢走过去行了一段,快到下街口时,又折回来,仍在街对面边走边偷瞧。然而,谷家银铺只是这巷子里的一家大店而已,来回看了两遍,什么都看不出来。冯宝、楚三官做的那桩买卖若真的见不得人,谷家银铺自然也会十分隐秘,不会轻易让人知道。更不能贸然去打问。这怎么查?
走到上街口,邱迁停住脚,反复思量,许久才想出一个办法:除非设法应雇到谷家银铺,进到里面才好查找。
他自来就跟着父亲打理染坊,一直安安稳稳,从来没到外面做过事。除了儿时曾跟着其他孩童到别家园子里偷过两回果子,他也从来没冒过什么险,猛地想到这个法子,他有些紧张,又有些激动,不由得笑起来。心跳了一阵,想到姐姐和甥女,便定下主意:做!
他忙骑驴赶回家,没有矾,染坊没有开工,几个染工一起出去游耍去了。家里只有父母和阿娴,静悄悄的。父母这两天身体也好了些,坐在后院晒太阳,阿娴在厨房里熬药。邱迁到后院跟父母说了会儿话,又到厨房托付阿娴照看,阿娴爽快答应。邱迁便到染工的房中,找了一套旧布衣换上,又穿上一双已经破口要扔的旧布鞋。这才离了家,徒步走到界身巷。
他记起以前听姐夫说过,潘楼街这一带雇募人力的牙人叫姜五郎,他便去街边的茶坊打问,问了许多家,才在一间茶坊里找见了姜五郎,一个粗嗓门的中年胖子。
“姜大倌儿,我想找份工。”邱迁尽量学着家里染工们说话的声气模样。
“你会做什么?”
“我会染作,也在药行、果行、食肆、交引铺里做过工。哦,还有银铺。”邱迁偶尔曾帮姐夫做过些事,便壮着胆子凑了一些。
“除了染作,在那些行铺里做过什么?”
“做杂役。”
“你想找什么工?”
“银铺。最好是界身巷的谷家银铺。”
“哦?为何?”
“嗯……我有个朋友在他家做过,说他家工钱高,又不苛虐下人。求姜大倌儿替我去问问。头两个月便是没有工钱,我也情愿去他家。”
“他家似乎不要人,倒是另有一家银铺在寻人力。”
“我只愿去他家。”
“呵呵,哪有强让人雇的?你这样的拗人还头回见。”
“这是二百文钱,求姜大倌儿收下。等我进了谷家银铺,再给姜大倌儿一个月的工钱。”邱迁忙取出备好的一串钱,他本来想多给些,但一路上反复掂量,怕给多了反倒让人起疑。
“这?”姜五郎望着那串钱,越发纳闷。
和他一起喝茶的一个瘦子一直听着,这时也笑起来:“我听着谷家银铺那个银匠吴老汉有个女儿十分貌美,你这么执意要进他家,莫非是为那个银美人?”
邱迁从小极少说谎,这一路谎说下来,本就心虚之极,听到这话,脸顿时涨得通红,支吾半晌,却不知怎么回话。
那两人见他这样,一起大声笑起来,连旁边的茶客都望了过来。邱迁越发窘迫,站在那里,觉得周身被火烤一样。
“五郎,你就帮帮这个痴情郎嘛。”
“莫非真是为这个?”姜五郎笑道,“好,好!这事得帮。钱你收回去,我就替你撮合撮合,好歹也要把你送进他家。”
第六章
雪会、银作
国家罢榷茶之法,而使民得自贩,
于方今实为便,于古义实为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