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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节(2 / 2)

“出了什么事,往年过节也不需要如此清洗,惜……。六妹妹,府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谢卿书环视四周,不见张灯结彩,倒见原本廊道上的所摆的石榴盆裁全不见了踪影。

谢老夫人喜欢石榴,尤其是入秋后,只有石榴方是一片火红,掩盖了万物萧条。

每到冬季,谢家总会派人到扬州采购一大批石榴盆载,摆满谢府各个显眼之处,廊道间更是结满大红的绫罗,象征着红红火火。

谢良媛闻言,转首对上湛黑炙热的双眸,那深处还带有隐隐的哀伤,依旧动不动地注视着她。谢良媛并没有避开,反倒不冷不热地迎上,淡淡道:“大哥哥走后,是发生很多事。先是郦海瑶用谢家的玉铺开了丽人妆,后是丽人妆所售之物有问题,引起真真假假的客户上府里讨要赔偿,再接下来,郦海瑶犯七出之罪被祖母杖毙,周以晴为报复周玉苏之死,在郦海瑶的尸体里种了蛊虫,欲图让谢家全家赔葬。好在发现得快。大哥哥今天回来得巧,若是昨天回来,恐怕就多跑几里路了,祖母和伯父这一阵都暂居在玉窖别苑,只是妹妹身子不好,受不得山里的湿气,所以,在宫里呆了几日。”

明明是一席惊心动魄的话,却被谢良媛以无波无澜的口气道出,但他又怎听不出,谢家之灾还是源于周玉苏之祸。

谢卿书心头阵阵窒息,差点喘不过气来,原本迈不开的脚步越发踉跄,谢良媛却无丝毫等他的迹象,依旧不急不缓前行。

谢卿书苦笑一声,敛下情绪,紧紧跟随。

至内堂,堂上的字画全部被撤了下来,连落座的地方也没有,谢良媛不再搭理谢卿书,直接穿过内堂,进了谢老夫人的聚福阁,却依旧扑了个空,便问一旁正清洗的丫鬟,“祖母和娘亲怎么不在寝房里?”

丫鬟恭声回应:“回六小姐,老夫人今日刚迁回,寝房里的东西都要洗一洗,再晾上半天。老夫人陪着二夫人到甘泉湖散步。”

谢良媛喜上眉梢,“娘亲她能下地行走了?”刘氏被囚了九天,身体僵硬无法动弹,谢良媛曾就此咨询过医卫,医卫解释是,病人因为饥饿引起身体各个功能的损耗,后致昏迷,一动不动保持数十个时辰,又时值冬季,肢体僵硬,血液不畅引发肌肉接近冻伤,就算调理得当,也有可能几个月都得卧床,让她们每天给病人做复健,按摩关节和肌肉,让血液循环起来。

“回六小姐,二夫人在玉窖别苑时,二老爷每天帮着二夫人做复健,二夫人已经可以下地站了半盏茶时。二老爷托人找了一副带了轮子的太师椅,每天推着二夫人四处走走。”

虽然并非她所想的,刘氏已能下地行走,但能够站上半盏茶时,谢良媛已心满意足。

谢良媛离开聚福阁后,不由自主加快步伐,过了廊道,至长音亭时,谢卿书几步跨下台阶,拦至她的身前,朗目一片清明,气定神闲地吩咐,“青荷,你回避,我和六妹妹有话要单独说。”

青荷踌躇,谢良媛指了不远处的假山,“青荷,你去那候着。”言毕,对上谢卿书的双眼,语气讥诮冷漠,“大哥哥,有何指教?”

两人相识三年,虽不涉及情感交流,但谢良媛却了解,谢卿书的这个人一旦克制住情绪,他的思路将非常分明,他清楚要做什么,对于达到目的,他不折手段。

玉雕人一局中,她将谢卿书和周玉苏玩于股掌之间,谢良媛还是不得不承认,她胜之不武,因为她躲在暗处,了然一切。

青荷离去,谢良媛站在亭中,这里视野开阔,前面就是甘泉湖,后面一片草坪,谢卿书挑了这么个地方与她说话,显然是有意避开兰天赐的暗卫。

“借一步说话!”谢卿书长身而立,沿着小径步下石阶,站在水边的柳堤上。

甘泉湖畔植满江南杨柳,每到春夏,叠翠成行,到夜里,水雾腾起白烟时,他偶尔会邀了夏凌惜一起在河堤上散步,那时候,虽然说的都是生意上的事,但他总是觉得这河堤太短,不经一绕,已然回到玉波后院中。

想来那时,情根已种,只是他的身边太多春色,以致错过了身边最近却最美的风景。

如今,冬至,柳枝枯败,湖畔冻成了冰。

谢卿书长叹一声,转回了眸,他的面容一片清冷,盯着谢良媛,许久方道:“惜儿,阔别三月多,一切安好?”

谢良媛不语,眸光如水,沉沉静静地落在他的脸上。

这种眸光,于谢卿书太过熟悉,那些年,他带夏凌惜与商户洽谈生意时,每到淡契约时,夏凌惜就是这样的表情,看似温婉,实则是在摸清对方的底牌,如今,便是换了一双眼睛,所表达的意思,谢卿书亦明了。

遂,他续着道:“离开谢家后,我去了微州,因为这几年,谢家所经手的赝玉材料全部是从那里进的货。且,我相信,此人既然会借着谢家卖赝玉,在扬州,必定也有旁的玉行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代销。毕竟,比起北方,西凌的南方更崇尚对玉的追求。”

西凌的南方人信仰观音,几乎是家家户户都有这个习惯,在祠堂中供养先祖灵位时还供养观音佛像,为了家族兴旺,往往稍有门第的家族就会追求高品质的玉石雕成玉观音,供在祠堂里。

比想西凌北方人用玉饰做挂件,南方的人玩的才叫疯狂。

扬州是谢家的根基,谢卿书自然不会回那里寻找答案,微州则不同,那里是玉观音的雕刻之乡,南方的玉观音像,十之七成,出自于微州。

谢良媛心中微微震惊,想不到谢卿书会举一反三,从另一个角度去寻找真相。

“果然不负所望,我混进了一家玉行,因为懂得玉市的行情,很快得到掌柜的重视,开始接手进货。”

这一点谢良媛倒是相信,十年前赌玉之灾,玉界人才凋零,以谢卿书对玉的品鉴水平,到哪都是香饽饽。

知道进货的货源,谢卿书很快顺藤摸瓜找到了另一个秘密供货点,并查到了这家供货点每个月都会押运一批银子送到南皓,通关的文碟上登记的却是大米。

“我打扮成朝圣的信徒,悄悄跟着押运车后,走了半个多月进入南皓。”

他从微州开始出发,先进入东越,而后,过雪山。

那雪山,终年覆盖积雪,寒风肆虐,致使方圆数百里的山脉陆地荒无人烟,只剩下几株顽强生存的劲松屹立不倒。

所幸,那些押运的人看他落单,起了恻隐之心,让他同时。

白天,他们赶路,日落时,将马车围成圈,生火,啃着辣椒取暖生热,熬过寒夜。

长达十天的爬雪山,每天冻得面皮发青,睡觉时仍然掐住虎口,迫使自己清醒,唯恐一睡过去,就是来世。

思及此,谢卿书看着谢良媛沉静的眉眼,竟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仿佛,他已然埋骨于雪山之上,转世成了一个青年书生,与眼前的当少女初次相逢。

这一想,竟是微微笑开,那眸光,敛了甘泉湖的冰色,变得晶莹剔透,同时,几步至她的身前,欲将她揽进怀中时,谢良媛已敏捷地退后一步,冷若冰霜地提醒,“谢卿书,小心掉湖里,这冰面薄得很,一落下去,可站不住人。”

唇瓣的微笑尚来不及敛去,他眼神木然注视着她,看着她那双疏离的双眸……薄唇意外一撩,似哀似笑,“真象是南柯一梦!”

“我亲眼看到那押运车的车子驶进了一个银庄。经过打听,除了知道这个银庄的幕后老板是南皓的一个祭司外,其它的一无所获,所以,我,找了一个地方暂居,想慢慢打探。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怀疑,我以朝圣者的身份在祭司台做义工,每天给朝圣的人分发圣水和圣米,做了十几天后,有一个白衣侍女问我,藏典阁里的书要拿出来晒一晒,问我愿不愿意帮忙。”

谢良媛听到此,不觉秀眉蹙起,感到谢卿书此行未免太过顺利,旁的不说,就说这南皓国的藏典阁听上去就是个很重要的地方,怎么会如此轻易地叫一个外族的人去干活。

谢良媛虽未开口,但谢卿书从她的表情中读出,她对他的话并不信任,微微一顿,转目看着甘泉湖对面隐隐约约的人影,沉声解释道:“南皓是个以祭祠为主的国度,它的当地人口不足二十万,但祭司台每年收到的税银堪比西凌整个扬州郡的赋税收入。”言及此,侧首看到谢良媛两眼放光,不由得,哑然失笑,“你呀……。还是一样,听不得银子有关的事。”

谢良媛脸色微微一燥,方才谢卿书一说,她马上想起,那里香火旺盛,百姓富足,这样的地方最易敛财。

谁知脑子里还没开始设想赚什么最恰当,脸上的表情已经被地方捕捉。

如果是兰天赐倒好,干嘛是眼前这个极讨厌的人,还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

谢良媛这一想,脸便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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