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他一人孤对这寒凉剑阁,满目寂寥。
真有你的啊,郁荼。
顾渊感觉自己一点都不渣,渣的明明是那个说着满心满眼都是他,转头就不当人的坏蛇。
顾渊叫了几声郁荼,一点反应都没有。他想下床,努力了一下,没下成。
脚上的锁链沉沉一条,顾渊尽全力,也只能将那条腿抬起一点。
就这样子,跑是别想跑了,走路都费劲。
顾渊艰难地把腿放在被子上,拉着被子,才一点一点把自己挪下床。
艰辛凄苦,很难想象当初那个因为不好意思,只会趴在他肩上撒娇的大美人居然有一日会对他如此冷酷无情。
顾渊长长地叹了口气,眉眼有些落寞,在三清门时还好好的,怎么如今又是这个样子
终究是我做得不够,让阿荼受委屈了。
床帐已经换成了天青色的幔帐,寒风从只开了一闪的窗那里吹进来,掀起幔帐,又缓缓落下。
顾渊弯腰,先往前走了一步,然后拽住被子,把另外一条腿往前拉。
每一步都很艰难,即使长留阁内的温度不算高,还稍微有些凉,这么几次下来,他的里衣也湿透了。
阁内只听一阵一阵沉闷的摩擦声,除此之外,再无其余。
顾渊把自己移到了离床边不远的矮几上,锁链最远能到的地方,也就是这里了。
矮几临窗,当初他刚刚在阁中醒来时,这边的窗台上就放了一只琉璃酒碗,想来是郁荼那时就坐在这里候着他醒来。
顾渊身后将闭合的窗户打开,被灌进来的风雪冻得一哆嗦。
他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里衣,刚才还被自己的汗水浸湿,此时贴在身上,隐隐竟然有了坚硬的趋势。
当初他是剑尊,无畏寒暑。而现在的顾渊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估计被吹上一炷香就得病一场。
不过他本人倒并不在意这些。
从这里向外望去,天剑阁诸峰尽在眼下。
同时,那条上山的石阶,也正对着他。
雪满长阶,旁有一树红梅。仿佛很快就有一人会撑伞拾级而上。
顾渊随便给自己倒了一盏凉茶,靠在窗边,目光定在那处。
有雪片落在他的颈侧锁骨,很快被体温融化,向下流淌进衣衫遮蔽处。
顾渊没说话,但那样子却清清楚楚将他所思所想表达了出来:索性是我不对,阿荼想晾我多久就晾多久好了。无论怎样,我顾渊都等在这里。
阁中还是安安静静,顾渊大概是有些困,也有可能是伤势初愈,身体还虚。茶盏在手中晃了一圈眼看就要落下来。
半睡半醒的人勉力让自己清醒了一瞬,矮几边有影子晃动了一下。
但顾渊没有在意,他只是困倦地将茶盏放在桌上,单手支在窗台上,继续向外看。
眼皮一点一点下落,几息过后,顾渊还是靠在了自己的手肘上。
阁中安静。
阁中无事发生。
然后,床上的被子动了一下。
被子无声地被某个东西拖下了床。
被子落在地上,缓缓朝着矮几的方向移动。最后,它停在了顾渊的脚边。
被子下面小小的凸起顶着被角,开始往上爬。三两下的功夫,就快到顾渊的腰间了。
紧接着,就在被子要盖上顾渊肩膀的时候,本就在装睡的某人打了个哈欠,顺手将被子往自己身上扯了点,搭在窗台上的手合上窗户。
小了一圈的人参被从被子里拎出来。
顾渊没松手,先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了个卷,才看向顾笙,挑了下眉,语气中带着显而易见的嫌弃,怎么是你?
顾笙:
刚才就不应该给你扯被子。
冻死你个狗玩意。
顾渊:你,最近是不是没有喝水,怎么瘦了这么多?
三清门的时候,顾笙大概有人头大小,现在只有当初的一半了。顾渊拎着人家叶子颠了颠,和一串葡萄的重量差不多。
顾笙:一开始就在阁中留了一半的身体,后来程峰主发怒,又切了一半,现在只有四分之一了。
她语气带着幽怨,顾渊被盯得有点负罪感,好好地把人放在了桌子上。
哦,那剩下的四分之三呢?
被尊上扣了。顾笙拉长了声音,说是等主人安安分分地待在长留阁以后,再还给我。
顾渊给她倒了盏茶,那你快点习惯一下现在的样子。
顾笙震惊地看着他,简直不敢相信有人前脚才把她骗了出来,后脚居然还能对之前做的坏事一点愧疚之心都没有。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但顾渊很明显就是这样的人。
他看着顾笙。
顾笙看回去。
顾渊的目光慢慢转变为失望,类似于你居然连我要问什么都不知道?
顾笙头顶的叶子向后仰了点,有点想跑。
阿荼呢?顾渊问道。
顾笙的眼睛开始到处乱转,尊上啊大概是在处理宗门事务吧,也有可能是闭关
顾笙
不知道。顾笙立刻就说了实话,尊上把您放在这以后就不知道去哪了。
她没说谎话,郁荼回宗门以后唯一一个见的人就是顾笙。
当时半人半蛇昳丽诡谲的人大概是在踏进长留阁的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顾笙的到来。
但他没抬头,又或许是根本不在意她。
郁荼只是低头,将黑沉的锁链细致地扣在了顾渊的脚踝上。
他的十指已经生出了锐利可怖的爪尖,顾渊的脚踝被握在那样的手中莫名就带出了一份色气。
完完全全没有血色的苍白,配上温润的浅色。顾笙看见半蛇美人用指尖碰了下顾渊脚踝上的经脉,轻轻的一下,如果不是因为她清楚那处下面就是腿部的经脉,这一幕会很暧昧。
顾笙干咽了一口,尊上让我在这里照顾您。
当初半蛇美人冷冰冰地看了她一眼,不知道是不是顾笙的错觉,那其中好像有鲜血流淌。
照顾好他。郁荼似乎是随便说了一句。顾笙眼前一黑,再次睁开时,已经没有了郁荼的身影。
与此同时,这个长留阁外的山峰都被人下了禁制,近来几日,除了她和顾渊两人谁都进不来。
你来有什么用呢?顾渊拍了拍身上的被子,要阿荼来才有用啊。
顾笙在桌上转了两圈,先去床上吧主人,你这样会生病的。
顾渊叹了口气,生病有什么用呢?阿荼又不会来。
顾笙:
她家主人莫名其妙变成了一个怨妇。
好在顾笙已经有了和这玩意打交道的经验,低眉顺目地继续劝,主人,你现在身体不行,要是生病了,大概会难受很长一段时间。
顾渊:是啊,会难受很长一段时间。但那只是身体上的难受,人若是被伤了心,可是连药石都无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