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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3)(1 / 2)

老爸

宁小北划开手机,点开宁建国的头像。

老爸的头像和大多数中国老爸一样,不是高山流水,就是月季花开,佛系又养生。

对话框里,几十条未读的语音短信叠在一起,宁小北插上耳机,点开按钮播放。

儿子,今天回来吃饭么?爸爸烧了你喜欢吃的油焖笋和大虾。

儿子,明天是星期天了,你们公司星期天还不休息么?

儿子,冰箱里冻的是爸爸托人从无锡买回来的小笼包。侬不是最喜欢吃无锡小笼么,要吃的话放到蒸笼上热一热就好。

儿子

儿子

老爸年纪大了,视力不好,只能发语音。但是宁小北工作那么忙,恨不得一分钟掰成两分钟来用,怎么有空一条条听这些短则十几秒,长则一分钟的语音留言。

想来都是些吃喝拉撒,鸡毛蒜皮的事情,他基本上点都不会点开,敷衍地在下面写了嗯,晓得了,回家再说之类的答复就发回去,一点都没有考虑过父亲看到了这冷冰冰的回答心里是多么难受。

如今他总算有时间坐下来,一条条听着父亲发来的声声问候,每一个句子,每一个字里都饱含着老父亲的舐犊深情,而此刻,他们却已经是天人两别。

真应了那句古话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而爸爸,那么疼爱自己的爸爸,他甚至和自己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

眼泪模糊了宁小北的视线,他捂着自己被口罩覆盖住的口鼻,任凭泪水从眼角滑落。

小北小北你醒醒呀

感觉有人正在轻拍自己的面颊,宁小北拧着眉头睁开眼。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五六个陌生又熟悉的阿姨叔叔和老头老太正低头看着自己。

醒了醒了,乖乖咚滴咚,吓得吾命啊差点没得了。

一个头上戴着十几个卷发筒的阿姨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松了一口气说道。

小北,阿有辣块地方不涩以(还有哪里不舒服)?你奶奶要被你吓死了。

说着扬州话的阿姨指了指身后一脸惨白的宁家老太太,心有余悸地说道。

杨杨妈妈?我没有不舒服。

宁小北捂着脑袋坐了起来,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二楼,此刻躺在一楼客堂间的春凳上。

眼前的这个扬州阿姨杨妈妈,还有她身边的几个吴家姆妈,张家奶奶,宋家老太爷,都是这条弄堂里的老邻居,居然全部都挤到自己家里来了。

等等?那个梦不是已经醒了么?怎么又继续下去了?

宁小北一时之间又糊涂了。

肯定是早饭没吃,所以低血糖,从楼梯间滚下来了。

宋家老太爷双手背在身后,白眉白发,仙风道骨。

他抬起头,用下巴指了指桌上纹丝未动的早餐,笃定地说道,我曾孙子前几天也是,暑假里睡懒觉不吃早饭。结果哪能?伊从三号门口跌了一跤,一路掼倒到八号门口,门牙都差点落掉,被伊爸爸打了一顿,现在绝对不敢不吃早饭了。

众人听了纷纷点头,附和老太爷说的话。

宁小北摸了摸自己饿的咕咕直叫唤的肚子,又甩了甩浆糊一样的脑袋,也跟着点了点头。

哦呦,乃们刚才不晓得。我家今天蒸了扬州大肉包,想要端一屉给小北尝尝鲜。在楼下叫了半天没人答应,我还正纳闷。结果听到里头乒铃乓啷一阵响,我推门进来一看,就看到小家伙从楼梯上滚下来。脑袋敲在楼梯板上,吓得我三魂六魄飞掉一半哦

杨妈妈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听得奶奶的脸色,都气得由白转红了。

我早上出门的时候就同侬讲了,不要像猢狲一样在楼梯上跳来跳去的。现在摔下来,乃么舒服来哉?刚才已经有人打电话去你爸爸厂里了,一会儿你爸爸回来,也让他煞煞勃勃(彻彻底底)揎侬一顿,侬就晓得痛了。

宁老太本意是要吓唬吓唬这个不听话的孙子,谁知道她话音未落,宁小北居然蹭的一下从凳子上跳了起来,抓住她的胳膊,摇晃了两下,一脸兴奋地问道,真的么?老爸要回来了?老爸真的要回来了?太好了!

太好了,终于能见到爸爸了,哪怕是梦里也好啊!

宁小北高兴得不行,却把邻居们给吓坏了,纷纷开始猜测宁小北是不是把脑袋给跌坏了,就连想要继续骂人的宁老太都蒙了。

建国回来了啊。

弄堂口,不知道谁喊了一声。

老房子就是这样,谁进谁出,一目了然。

坏处是谁家来了客人,或者有毛脚(准备结婚的男女朋友)上门,所有邻居都一清二楚。好处则是这些老头老太们压根不会让陌生人有机会窜进巷子里。所以家家户户除了晚上关门,白天都大门敞开,比后来的什么小区保安,门禁系统都让人安心。

宁小北的耳朵一下子支棱了起来,抬起头哦,往大门口望去。

一个穿蓝色工装,头戴白色帽子的高大身影从大门口跨了进来,疾步朝着堂屋里走来。

小北!侬没事吧小北?

男人焦急地冲着堂屋里的人群叫道。

老爸!

宁小北推开站在他身前的阿姨叔叔爷爷奶奶的腿,张开双臂,冲着宁建国跑了过去。

老爸,老爸

宁小北双手抱着宁建国的腰,努力地后仰着身子,贪婪地看着眼前这副久别的面孔。

他看到爸爸尖尖的下巴,带着淡淡的青色胡茬。

他看到他嘴角的两个若隐若现的酒窝,他看到他挺直的鼻梁和粗粗的眉毛。

宁建国是附近几条弄堂里人人称赞的美男子,一直到上高中,宁小北偶然和爸爸去逛街,都能看到女人们向他投射过来的惊艳的目光。

他搂着宁建国遒劲的腰肢,工装上传来他小时候熟悉的机器机油的味道,眼泪忍不住地流了下来。

今年才三十六岁的宁建国年轻又健康。

一想到在告别仪式上那具白发苍苍,瘦小佝偻的尸体,宁小北只觉得一阵刺心之痛。

小北,侬哪能了?怎么脸色那么白?爸爸送你去医院吧!

宁建国一把抱起儿子,看着他煞白到毫无血色的小脸,担心地问道。

老爸

泪水从宁小北的眼眶里大颗大颗地滴落,他伸出双手,紧紧地搂住宁建国的脖子,放声大哭。

爸爸,我好想您好想,好想

因为过于激动,胸口开始发闷。他用力地喘息着,感觉气都透不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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