枚忘真与陆林北坐在监控室里观看这一幕,其中一台显示器能看到同样的审讯视频。
科研中心很快就弄懂了李峰回留下的程序,并且加以改进,将赵帝典牢牢囚禁在躯壳里,降低所有参数,甚至能够直接施加痛苦的感觉,只需在显示界面轻轻一点,无需任何器械,就能让犯人痛不欲生。
机器人躯壳原是赵帝典的载体,这时却成为牢笼与刑具。
他什么都招了,没有半点隐瞒,甚至痛哭流涕地求饶,因为那些审讯者们对使用“痛苦按钮”毫不犹豫,在场的几名科研中心专家,有时候仅仅是为了向新来者介绍界面功能,就让犯人满地打滚。
招供时间长达二十几个小时,经过剪辑之后还剩将近两个小时,赵帝典供述他是如何在网上同时伪装多人,挑起争端,并招募上钩者,然后利用他们招募更多的人,在极端组织里煽动不满情绪。
为什么要刺杀第八行星的继承人邵云愿?
赵帝典声称自己根本不关心第八行星和继承人,他的目的只有一个,挑起情绪,让自己从中获得乐趣——他多次使用“乐趣”这个词,完全没有嘲讽或是自夸的意思,就像一个人说需要喝水、吃饭。
他从哪里学来的蛊惑技巧?
赵帝典说是自行领悟,在审讯者三次使用“痛苦按钮”之后,他罕见地改口,承认名王星军情头目王晨昏可能帮了一些忙,主要是帮他挖掘特长与潜力。
是否受到名王星军情机构的直接指挥?
无论经受多大程度的折磨,赵帝典都没有改口,坚持认为自己不受任何人的指挥。
审讯者改变提问方式,让赵帝典回忆他与王晨昏交往的详情过程,连平时的聊天内容都要问个明白。
赵帝典的招供详细到能写成一部百集长剧,他的记忆力完整而又精准,只要是审讯者想知道的内容,事无巨细,他都能详细复述,很多时候,审讯者不得不要求他长话短说。
枚忘真说,剪辑版本去掉许多细枝末节,刻意强化一种印象:赵帝典确实受到王晨昏的掌控。
掌控的手段十分巧妙,往往让赵帝典自己“想出”结论,王晨昏表现出恍然大悟的样子——这与农星文等人被招募和招募他人的方法如出一辙。
观看视频的极端分子们先是不屑,接着是长时间的冷漠,然后一个接一个崩溃,或是抱头痛哭,或是高声怒骂。
对他们来说,最大的打击不是赵帝典落网,不是他们被名王星军情机构暗中利用,也不是自己居然被网络虚拟人物所骗,而是赵帝典经常冒出来的“乐趣”两个字。
他们视为理想,为之奋斗并且甘冒奇险的事业,居然只是为一台机器人提供乐趣。
审讯视频里没有涉及赵帝典的真实状况,程序界面上的“痛苦按钮”让所有极端分子相信,这就是一台纯正的机器人。
从始至终,只有一个人无动于衷。
“农星文。”枚忘真从半个小时以前就放弃其他人,只盯着一个目标,“他比半机器人还要顽固,会不会他是更高级的机器人?”
“他的背景调查进行得怎么样了?”
农星文是一个来自赵王星的假名字,他的真实身份是翟王星人赵松亭,应急司对这两个身份都进行过详细调查,陆林北却不知道结果。
“与你当时的猜测一样,农星文是个假名字,在赵王星的经历都是伪造的,他叫赵松亭,出生于翟王星光都市的孤儿所里,普通到几乎没人记得他,老师要看到视频之后才记起有这么一个人。几年前,他突然间成为极端分子,一开始并没有显露出特别之处,没给第一代头目林畏峰留下深刻印象,可就是他,在组织完全遭到破坏之后,几乎是独自一人重建网络,又培养出一批洗脑专家。”
“在他还没有显山露水的时候,极端组织就给他制造农星文这样一个身份?连林畏峰都没有这样的待遇。”
枚忘真露出微笑,“我就知道你会注意到这一点,我们也注意到了,可是什么也没问出来,他嘴严得狠,即使遭受酷刑也不肯再多说一个字。现在看来,根源可能是名王星的王晨昏,他最先发现赵帝典的与众不同,想必也从农星文身上看到某些特质。”
“你还是习惯叫他‘农星文’。”
“他自己也更喜欢这个名字,‘赵松亭’意味着平庸,‘农星文’代表他的本性。”
“你想重审哪些人?”
“全部,但是现在看来没有这个必要,农星文一个就够了。”
“好像也没有必要,第一,他不会开口,第二,我觉得你的猜测很正确,是王晨昏发掘农星文的潜力,已经没什么可问的了。”
“连你也不能让他开口?”
“你将我看得太厉害了。”
“因为是你认出了他,没有你,所有人都会将他忽略掉,也只有在你面前,他曾经表现出失控的迹象,说了许多话。”
“那只是凑巧,还有一点运气。”
“这时候就别谦虚了。”
陆林北思考片刻,“你想从他那里知道什么?”
“究竟是不是王晨昏‘点燃’农星文?除去被捕的这些人,还有没有其他洗脑专家漏网?我需要确切的答案与证据。”
陆林北又想一会,“我可以试试。”
枚忘真微笑道:“你肯定能行,我就指望着你了。”
陆林北苦笑道:“只是试试,这回我真是一点把握也没有。”
“你还需要什么资料?”
“暂时不需要,让我们单独见面,你留在这里观看监控。”
“好。”
事情很快安排妥当,崩溃的犯人们被带回牢房,只留下农星文一个人,他似乎预感到什么,居然冲着一只隐藏摄像头露出微笑,像是在打招呼。
陆林北的确没有把握让农星文再度开口,甚至不认为有必要审问,目前的证据已经足够,农星文深陷牢房,掀不起新的风浪。
他只是想让枚忘真安心。
房间很大,给犯人们提供的座椅还没有撤去,陆林北随便拎起一张,放在农星文对面两米远的地方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