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鸥拼着力气将她的手指从自己身上扒开,忍着哭声道,“我真的不怨你,知道你不是故意丢下我之后,就更不怨你了,你走吧,跟人家好好的过……”
说完,她再不停留,一路横冲直撞,出去开了车,逃也似的走了。
车门一关,元鸥的眼泪就跟开了闸一样,哗哗的流个不停,视线都模糊了。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体内还有这么多水,也从不知道她也能哭成这样。
看不清路,完全不能开车。
元鸥随便找了个地方停下,趴在方向盘上嚎啕大哭。
三年多的伪装,一千多个日日夜夜的故作坚强,她以为自己早就已经习惯了,可是它们全都在这一刻被生生撕开,然后扯得粉碎!鲜血淋漓!
铺天盖地的委屈和痛苦将她淹没,她那么那么用力地哭泣,就像要把从出生到现在所遭受的不幸全都发泄出来,连同自己的心肝脾肺……
她曾经那么那么渴望过跟爸妈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一起,就像那些虽然贫穷却依旧安然的家庭那样,然而伴随着父亲的拳头,现实无情的将她的奢望粉碎。
她也曾经怨恨过,恨为什么偏偏是她有那样的父亲,也恨卢云为什么不能再坚持几天,不是曾经说好了吗?只要我考上大学,我们娘儿俩就一起搬过去,再也不回来!
为什么,为什么呀?
你已经有了另外的家庭,那么,我算什么啊?
曾经那样渴望过的我,又算什么?
我那些曾经的渴望,看上去是多么的卑微和可笑啊!而我自己,是不是本身就是个笑话?!
她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反正等到抬起头来的时候两只眼睛已经看不清了,前面的视野只剩下细细的两条缝隙。
胡乱摸了墨镜带上,元鸥匆匆去路边的便利店买了冰块敷眼睛,一边敷又一边手忙脚乱的抹去时不时无法克制下滚出来的眼泪。
她仰头靠在座椅上,吸着鼻子,抽抽噎噎的替自己打气,“没关系的,没关系的元鸥,你可以的,没关系的。”
几年前第一次坐火车差点被人抢了包捅刀子;去糕点学校被几个大孩子欺负,大冬天的关到厕所浇了冷水差点冻死;第一次来这座城市因为衣衫破烂没地方落脚被人当成盲流子……
那么多那么多的艰难,你不都一点点的挺过来了吗?
元鸥,你可以的!
其实她并不是真的怨恨卢云,因为作为一个母亲,在那样的环境下,元鸥自问换了任何一个人也不可能做的比她更好。像她所在的村子就有好些重男轻女的父亲,他们的女儿就是在母亲的软弱下早早踏入社会,并且日复一日的承受着来自父亲的虐打和责骂……
而在知道了卢云只是被迫离开之后,元鸥心底仅存的那一点点怨念,终于也随着两人的谈话消散了。
她是自己的母亲,可是元鸥不认为她真的需要付出生命来维护她们两个的约定,毕竟她也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吗?
而且,假如卢云真的一根筋的留在家里被元父打死,元鸥也不会因为过上用母亲的生命换来的所谓安稳日子而感到快乐,她也绝不认为自己有能力承受那样的母爱,太过沉重的爱就会变为枷锁,伤害了自己,也禁锢了别人……
所以这样其实真的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不是吗?
自己已经能够在这个社会上立足,而卢云看上去过的也很不错,至少,那个姓张的男人应该对她很好……
这样,真的已经很好了,真的。
☆、第三十六章
等到眼睛终于勉强能看了,外面的天色也已经黑下来。
元鸥吸吸鼻子,下车处理掉已经完全融化的冰袋。
她的脑子到现在还是乱乱的,也实在没心思继续在外盘桓,索性给店里打了个电话交代几句,径直回家。
今天跟卢云的见面的确是她未曾想到的,虽然有悲有喜,但总体而言,在这一刻,她却也像是放下了一个大包袱。
行了,你也过的不错,我也活的精彩,就这么着吧。
话虽如此,可心里却始终有点别扭,想来也是,冷不丁的见了心心念念的妈妈,却被告知她已经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重新组建了家庭,貌似过的还挺不错,任凭谁心里也会疙疙瘩瘩的。
她也曾经想过,假如有一天她们真的重逢,是不是会相互拥抱着喜极而泣,然后就会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一起?
但是现在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曾经想过却又不敢细想的担忧,真的成真了:卢云有了新的家庭!
人家已经是完整的一体了呀,从今以后,自己怕就真的只是个路人了吧……
卢云依旧是自己此生唯一承认的血亲,可是她的至亲,却再也不是只有自己……
这么想着,元鸥心里难免又酸涩起来。
她不由得嗤笑一声,大骂自己矫情。
有什么可放不开的呢?
大家都活着,活得好好的,不就足够了吗?
对待包括胳膊疼在内的所有一切矫情病,元鸥的手段一向都是简单粗暴却极其有效的。
胳膊疼还能直接强迫它去劳作,可是心里别扭,你总不能剖开胸膛,挖出那块桃形物体做了汤吧?
没的说,还得靠转移注意力。
是的,对于一个大吃货帝国的公民而言,还有什么能比做东西吃更让人身心舒畅,百病全消的呢?
鸭血、火腿、牛肚、豆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