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对各种渠道而来大量线索的分析,培提尔几乎可以百分之百肯定:如今正在维斯特洛战场上与史坦尼斯正面对抗的这个所谓“小伊耿”,是瓦里斯在背后辅佐支持。这太监数十年来总是张口忠诚、闭口人民,其实一切谋划和布局,都是为了最终推这个来路不明的孩子坐上王座。
但让培提尔十分幸灾乐祸的是,种种迹象显示——因为自己被纸条事件爆发逼迫逃亡后七国局势令人措手不及的飞快变化,那胖子的计划并没有完全按原先预想的进行,而是出现了些偏差。其中最严重的一条便是:本该压轴出场收拾残局的“真龙血脉”和黄金团被迫提前登场,以至于现在不得不与一个至少被大部分七国人承认的铁王座之主正面刚。
从情感上来讲,培提尔很想无视从各方面而来的催促,在奴隶湾吃瓜看戏,坐视瓦里斯的通盘计划一点点崩溃和失败。
但他不能这么做,因为他是女王之手,他必须得理智地为丹妮莉丝……最终也是自己的利益考虑:若在一旁作壁上观,眼睁睁看着史坦尼斯消灭小伊耿,待女王的大军踏足维斯特洛之际,所要面对的就是一个统一的七国。
而那样的对手,征服者伊耿也不曾面对——太过巨大的实力差,是三条龙和无垢者难以抹平的。
尽管很不情愿,但培提尔最后还是向女王呈上自己理性分析后得出的结果:眼下正是反攻维斯特洛的最佳时机。一旦史坦尼斯击败了伊耿,降服铁岛,那时候就来不及了。
……
丹妮莉丝认真地思考一番,却摇摇头:“恢复实力,那便让他恢复吧,我有三条龙。”
这是在把三条龙考虑进去后才做出的判断啊,我的女王大人唉!培提尔哭笑不得,脑子略微一转,开口曲线救国:“陛下,您知道席瓦斯棋吗。”
“你会问别人知不知道一加一等于二吗?”丹妮莉丝嗔怪地看了眼自己的首相,“我并不擅长,但知道该怎么玩。”
“什么棋能杀死龙?”
“投石机。”
培提尔摊手:“您看,几百年前的人就已经知道了,龙并非无敌的。我十分相信您此次东去习得了完整的驭龙术,您第一次第二次骑龙上战场,肯定能大杀特杀,震惊世界;但第三第四次就会发现——敌人开始设法对付龙,或是骑在龙背上的您;待到第五第六次,也许更往后,最终总有人会发明出对付龙的可靠办法。”
“我还有无垢者,还有自由民兵团。”
小指头皱眉苦笑,摇摇头:“灰虫子,向女王汇报一下无垢者的状况,以及自由民兵团的训练进度。”
“在前不久的弥林保卫战中,无垢者亡七百二十四人,伤九百余;但由于渊凯军队从阿斯塔波进军来时带来了苍白母马,不幸传染入城内后,也影响到了无垢者。尽管我们尽快采取了隔离,但最终还是有几百人感染,如今已经减员几十人,还有大量病员已经开始便血,医者和蓝圣女们正在极力治疗,但能救回的人不多。”无垢者指挥官点头,面色肃穆、一丝不苟地开口:“由于担心瘟疫传染的因素,外加粮食不足,自由民兵团的训练一直在以小规模、分散型的方式进行。到目前为止,仅完成了队列阵型和基本指挥信号的操练,武器装备仍短缺,三种长矛的使用方式也才在教授练习第一种。”
“您看,陛下,八千无垢者您已经只剩六千,而自由民兵团离战无不胜还有不知道多少路要走……就算完成,您也将只有不足两万士兵。这么点人,若是对方早早闻风准备好对付龙的手段,您连君临一座城市都拿不下,遑论征服七国?”培提尔耐心地劝说道,“所以,最稳妥的办法,就是趁着史坦尼斯的军队仍在与伊耿作战,而‘龙已经可以投入战场’的消息尚未传开前,尽快返回维斯特洛,出其不意开始收复七国之战,在对方反应过来前就创造出足够的优势,并将尽可能多的支持者聚集到麾下。”
……
“陛下,您允许在下留在这里,我便视作您允许我发言。”在三言两语逼走铁民后就一直沉默不语的红袍僧马奇罗忽然开口道,“光之王在火焰中警示:凡人不可道的远古异神已经在祂所盘踞的极北之地完成了力量的积蓄,准备挑起终焉之战。您若是还不立刻赶去你应该在的位置,而是坚持要在奴隶湾完成‘统治’的全盘练习、坚持要解放完厄索斯的奴隶再背负责任……那等您终于做好一切准备时,狭海对面那片土地将已化为焦土和生命的禁地,成为和瓦雷利亚半岛一样人人避之不及的险地,再无争夺的意义。”
培提尔不信什么火焰中的预言之类的鬼玩意,但看在这红袍僧是和自己相同立场的份上忍住了没有出言抬杠——而丹妮莉丝则恰好相反,在亚夏一游后,她已经切身体验到了:这个世界上超出常人想象的存在,绝不只有自己的三条龙,有人能从火焰中看到过去已经、或现在正发生的事情,绝不是胡诌。
但,若有人仗着这一点,为兜售自己的观点、为满足自己的私利,把什么事情都推给“光之王在火焰中警示”,危言耸听以增加说服力,尝试糊弄自己,那就得让他明白什么叫睡龙之怒了。
“光之王在火焰中这么说么?”丹妮莉丝微微一笑,决心抬杠的同时再顺便测试一下——面前这个红神祭司,到底只是个虚有其表的传声筒,还是真有本事的超凡者。
如果是后一种情况,那自己将允许他待在自己身边。
亚夏一游对小女王的认知产生了极大的影响,她开始意识到,超凡力量其实是这个世界不可忽视的组成部分之一,与其被动地受影响,不如将其置于自己阵营中,正确地运用它:“很好,光之王有没有在火焰告诉你,我此行东去,发生了些什么故事?”
马奇罗漆黑一片的脸上露出了莫测的微笑,因为表情的变化导致眼眶中白色露出面积的缩小,他的面部一时间显得更暗了。
……
第342章 代价(上)
“在搭乘铁民顺风船来这里的路上,我没有一天不通过火焰占卜您的境况,陛下。”虽然不懂中文,但这并不妨碍马奇罗心生预言之子撞到了自己枪口上的得意——他用乌黑的瞳孔盯着丹妮莉丝紫色的明眸,“您受幻象的蛊惑和诱导而前往那片阴影之旁的土地,在那里,您遭受了欺骗和愚弄,力量蒙受了巨大的损失……唯一幸运的是,没有遇到危险。亚夏的住民拥有已知世界最诡异强大的天赋和力量,但正因为如此,他们反而比任何人都更敬畏光之王的预言——您作为预言之子,无论那群巫师多么觊觎您的力量,他们都只能通过欺瞒哄您主动献出,而绝不敢动手强抢。”
在座所有人都是一脸懵逼,完全不知道马奇罗在说什么,更不知道该如何插话。而丹妮莉丝则是脸色一变,瞬间古怪到极点。
“呵——”小指头坐不住了,虽然红袍僧目前的观点与自己相同,但他可不能坐视女王被一个神棍忽悠:“请恕我直言,这番话,对远途旅行归来的人而言,一百个里能适用九十九个。只要敢脑补,一路上总有故事能印证这些模棱两可的内容。”
马奇罗笑了笑,女王身边自然是有聪明人的。
作为红神祭司,他和所有同伴一样,在向信徒解读神谕或预言时遵循“模糊化”和“努力诱导想象”等原则——过度清晰地解释不仅会降低光之王在信徒心目中的神秘感,还容易在解读出现明显偏差时大大增加弥补和圆回来的难度。
但,若是对预言之子,那便无需太过坚持以上规矩了——在这里,有一条更高的原则在发挥作用:自己必须得取得丹妮莉丝百分百的信赖,并指导帮助她踏平困难克服阻力,回到该去的地方,去应验预言,击败光之王的宿敌。
“向您提供驭龙术的人擅自提出了不该提的要求,您为本就该属于您的东西、本就该享受的服务,付出了不该付出的代价。”略微斟酌后,红袍僧决定再说清楚一些:“用通用语更直白地解释就是,您被宰了。”
代价?她到底付出什么换得了驭龙术?
培提尔望了望丹妮莉丝,身体难以察觉地一震。
他忽然想起来:他们的小女王数月前出人意料地骑龙东去时,身上可一分钱都没带,所携有价值的东西除了龙之外就只有她自己了。可现在黑龙不仅好好地回来了,看上去还长得更大更强壮了……那么,难道……
风暴降生的丹妮莉丝,自己效忠的合法君王和返回维斯特洛的唯一希望,居然靠卖身来换得了驭龙术?
小指头的表情略微扭曲,在君临的红堡内混迹多年,他当然清楚对“君王”这样的公众人物而言,“黑历史”对威望和影响力能造成的破坏力有多么巨大。劳勃可以荒淫无度不顾七国上下对他的看法,是因为他的位子在岳父和兄弟的支持下稳得不行……而丹妮莉丝却是个正要夺取铁王座的创业者,更要命的是,她还是个女王!
在这个世界里,人们在同一件事上,对男性和女性的容忍度,可是截然不同的。
王子可以万花丛中过,可以处处留情,女王却不行!
怀着强烈的恨铁不成钢心态,培提尔·贝里席迅速开始思索公关和影响舆论以将此事影响力压至最低的最佳方案。而丹妮莉丝……则是深吸口气后,完全放松了身体。
这可就不是诱导联想的话术了,面前这黑肤红袍僧当真在火焰中看到了自己的经历。
没错,她为获取驭龙术而付出了代价,通俗一点说,就是卖身。
但,此卖身,可不是彼“卖身”。相较小指头此刻脑子里想的乱七八糟的东西,丹妮莉丝实际上做的,可真完全可以从字面上来理解。
……
亚夏是一座浸淫在魔法中的城市,巫师、炼金术士、月咏者、死灵法师、火术士、血巫在这里随意练习法术和咒语,举行诡异的仪式,施展骇人的妖术……仿佛全世界所有超凡者、物和事件都聚集在这里。丹妮莉丝骑龙翻越千山万水赶到这里,发现此地的人和她所去过的任何一处都不一样:他们虽然也好奇地围观和并对自己所骑的卓耿指指点点,却没表现出丝毫的惊慌和害怕……比起看到龙来,倒更像是一群普通人瞧见了他们骑不起的“好马”。
这种完全不正常的“正常表现”,反倒让丹妮莉丝迅速意识到:这个遍地都是奇人异士、龙也无法引起轰动的地方,或许真有自己想要的驭龙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