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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2 / 2)

“爹,您这是说的啥话,难不成是您身子有啥不好?”李二柱急的厉害,恨不能生双腿出来团团转,一面自责,“就不该赶路,您毕竟上了年纪,我这就给廷恩写信,让他把几位道长都请来给您瞧瞧。”

“瞎嚷嚷啥!”李火旺拉了脸,敲敲烟袋,没好气道:“你爹好的很,死不了,有点啥事你就嚷嚷,廷恩是办大事的人,没事儿你就找他,咋光会拖累他!”训斥了两句,看李二柱怏怏的,想到这个儿子是关心自己,李火旺缓了口气,“放心罢,你爹眼下日子过得比皇帝老子还好,成天人参燕窝的吃着,还要活几十年抱重孙呢。”

李二柱望着他嘿嘿笑。

李火旺看到他憨厚的笑脸心里有点不得劲。

怎的偏生就是这个最老实的次子给自己添了长孙,还生出廷恩这样一个孩子!要廷恩是生在长房,自己就不用愁的整日整日睡不着觉了。

多少年传下的老规矩,嫡长一方承继家业,长兄如父,自己死了,原本就该老大把胆子撑起来,管束照拂下面的兄弟们。谁想到老大多年无子,老二先得了廷恩,以前都还是乡下人,不打紧,往后廷恩打了江山,当了皇帝,老大又还是那副大哥大伯的架子端出来,只怕要生出大祸。自己就是没看过,可戏文里头,那人耳朵里头,没少说哪个王爷得罪皇帝被抄家流放的。

想到这些年李大柱被人奉承出来的脾气,再想到李大柱依仗着与李二柱兄弟多年,又是同母所出,还似之前对李二柱吆五喝六,李火旺心头就悬在半空上,白天照常和人乐呵呵,晚上就跟烙饼一样翻腾来翻腾去的。

为了长房日后的安生日子,李火旺算是费尽心思,以前把希望寄托在李廷延身上,哪知李廷延吃不了苦,李大柱夫妻亦舍不得,李火旺灰了心,不再琢磨着要让李廷延弄个官职了。与其让人去瞎胡闹坏事招人厌烦,不如养在家吃白饭呢。后头他琢磨了琢磨,正好撞上李芍药拖家带口的回西北,又听到小曹氏一心要为李廷延说一门贵亲,怕长房一家眼大心空的,他就想,既然都顶不起门户,那干脆就给李廷延这长房唯一的根苗娶个上不得台面的,把长房落在后头,叫长房今后空享富贵,没本事去东想西想的,顺道还能拉巴拉巴亲闺女李芍药。哪想后头李芍药又出了天大的丑事,就是他再偏心眼,也没道理这样祸害亲孙子,事情又作罢了。

其实这趟来滁州府,李火旺不单单是想李廷恩,还是听说小曹氏又在到处琢磨给李廷延找一个贵女做儿媳妇,他实在压不住担心,就打定主意来见一见李廷恩,把话说开,让李廷恩出面给李廷延选一个合适的媳妇。他是绝不会让李大柱夫妻心思成真,迎娶个高门女进门的。高门女那是那么好娶的,人家为何要嫁给啥也没有的李廷延,指定是想趁机巴结着今后更往上爬,若李大柱有能耐,李火旺当然乐意成全,就是怕李大柱没那个能耐掺和,还叫亲家鼓动两句就瞎动心思,到时候被带到沟里翻不了身。

有多大的胃口吃多少的饭,横竖往后的富贵享受少不了,还是消停些罢。

至于给戴家保一桩好亲事,李火旺心里是万分赞同。戴家是二房的转折姻亲,把戴家的姑娘说给曹家,也算是拐弯抹角的又在长房和二房连了条线。再说戴家有银子,有人脉,曹家罢,这些年跟在后头虽说发迹了些,也只出了两个有两把子力气,能在军中混个小官罢了,往后想再朝上,得让人拉拔指点。曹家就算是老二的亲娘舅,却因过去的事情十几二十年没得来往,与廷恩就更算不上亲近,子弟们多没念过书,想娶好的娶不上,与戴家这样的,算是顶好。

兴许是上了年纪,李火旺如今时常想念过去的原配发妻曹氏,越想,便越觉得他一定要为李大柱一家谋个妥帖才对得起良心。

“老二啊,往后你大哥过来说什么念什么,你都甭听他的,你少见他。”不见不听,还能少许多事。

李二柱急了,“爹,您这话说的,咱亲兄弟呢。”

“你听我的!”李火旺一口截断他的话,不容置疑道:“他要纳妾也好,收通房也好,养什么歌姬舞姬的你都甭管,你是兄弟,又不是他媳妇,天天掺和到里头做啥,人家到底是两口子,闺女儿子都大了,还能和离不成?”说到李大柱渐渐好色的毛病,李火旺心头就拱火,老话说得好,色就是那刮骨的刀。没点本事天天这个念两句那个念两句,那人都被说迷糊了,还能不晕头?

李二柱察言观色,小心的帮忙解释,“爹,大哥,大哥这不是一直想着再多添两个儿子。”

“放屁!”李火旺一拍案几,巨响吓得李二柱锁了脖子,再也不敢说什么。

“他要生儿子,就找几个生的敦实,屁股大的,你看他天天琢磨回家的都是啥,一个个脸尖腰小,全是狐媚外道的。”李火旺气咻咻骂了两句,咕哝道:“老子是看他还算清醒,没一个正经给了文书,要不老子掀了他的皮!”骂过这事,又道:“再有,他再来捣鼓你弄啥商队,买这买那的,你别掏银子,啥借不借的,就没还过你一回。都分过家了,你那银子都是廷恩在外头给挣回来,你少没事拿着儿子的银子充大方。他要挣银子,就叫他跟外头的人一样,照着廷恩的规矩办事,你不许私下帮他在人面前说项。你和他不一样,你是廷恩的亲老子,下头那些人再重规矩,你说一句,那规矩就不是规矩了,你可不能坏廷恩的事。”

李二柱让李火旺说的抬不起头,讷讷道:“知道了,爹,您放心,我一准儿听您的。”

李火旺嗯了声,心放下一半。

其实李大柱倒也没李火旺口里说的那么荒唐,不过是这两年有了银子,尤其是到西北后人人奉承,就学人在外院养了十来个歌姬舞姬打发取乐,又收了两个通房在身边罢了。论起来,实在不算什么。只是李大柱有两回借着合伙的名头想说服李二柱跟他一道开矿弄商队,虽说后头没成,仍旧从李二柱手里弄了一笔银子走的事情引起李火旺的警惕。这回借故发作,干脆给李二柱敲敲钟,省的闹出大事来。

打发走李二柱后,李火旺就一个人坐在屋里叹气,“都是糊涂蛋子啊。”

李廷恩收到消息后就笑了笑,他叫来从安,吩咐道:“让人把早前备好的册子送去滁州给老太爷。”他想了想,又道:“让王复行去老太爷身边服侍两个月。”

王复行是新近到谋术司赞画,出身陇右道大族,家族世居滁州府。王家历代奉行联姻,亲友遍及八方,家族实力并不如何强,王复行此人也算不上十分出色,但有一个长处。因故交亲朋满天下,王复行对各处大家了若指掌,说起来如数家珍。

再想到李廷恩先前吩咐送去的闺秀名册,从安立时就明白李廷恩的意思了,试探道:“大都督,您看可要先给王复行交待交待?”

李廷恩摇摇头,“不必,王复行再有能耐,所知的,不过与王家来往的人家。”

本就是中等的家族,能知晓的人脉亦不会超脱出去,况既送去名册,祖父是个聪明人,就不会再在名册外去选。

从安心领神会,领了册子出去。不一时,外头赵安送来谍报。

“大都督,西北急信。”

李廷恩展开一看,唇角勾出一个意味难明的弧度,“终于沉不住气了。”

赵安面容凝重,“大都督,只怕这人勾连的太多,到时……”

“要的就是他四处勾连。”李廷恩笑了笑,转瞬神色就变得无比冷漠,“我要看一看,李家,到底生出多少软骨头。”右手食指在左右的扳指上缓缓摩挲两下,他语调冰寒道:“天下若定,再要刮骨疗伤,怕就迟了。”

赵安沉默片刻才道:“那俣俣夫人……”

“随她罢。”李廷恩漠然的看了一眼面前的谍报,“是生是活,皆为她所选之路,与人无尤。”他说罢豁然起身,一面往外走,一面叮嘱,“传信给廷慎,让他看紧些,别让西北的消息传过来。还有,这月跟在姑母身边的护卫将军是谁?”

赵安略算了算,道:“该是杜兴。”

“杜兴……”李廷恩想了想,“是赵德那个自小就与他一样,饭量过人,臂力出众的表兄?”

“是。”

“此事过后,调他去狼骑军。”

“是。”

赵安明白李廷恩的顾忌,却不担心事情真会发生。

在赵安看来,就算这次杜兴领命在中间做些事情,那也是奉命行事。李桃儿是个聪明人,总不会为这点事就连儿子的前程都不要了。再说李桃儿是姑太太又如何,还能背地里处置杜兴这个隶属金甲卫的四品将军?

不过李廷恩行事素来自有道理,想到金甲卫虽好,却不易立下军功,往后想要再朝上,难免会被人闲言碎语,不如去狼骑军摔打两年,赵安便没有插话。

他转而和李廷恩说起谷家的事情。

“谷正阳没动静,连三少爷那都不曾送信。不过谷家那两兄弟,这几日见了不少谷正阳的心腹将领。下面的人回报,有好几个,怕是动了心。”

此时日色昏沉,天空中阴云叠在一起,蒙蒙细雨撒在院中花树上,连成一层似有若无的纱幕,李廷恩驻足在廊下,望着眼前的雨景,问了一句,“谷莫敌病情如何?”

“不太好。”赵安摇摇头,“属下令人寻了给他诊脉的大夫问话,都说脏腑火热不去,又镇日忧思过甚,怕是活不过今年。”他话音旋即一变,“属下以为,谷莫敌病情加重是件好事,否则谷万军不会如此沉不住气。”说着又难得嘿嘿笑了两声,“谷万军是个汉子,东西捏在谷正阳手里,总是他亲老子,将来未必不能分着吃两口。他能为了救谷莫敌,这会儿就想法子把东西弄出来,还冒着和谷正阳撕破脸的风险,倒是真看重兄弟情义。”

李廷恩负手站立,目光悠远,含笑道:“谷万军与谷正阳虽是父子,却早有心结。谷正阳昔年镇守梁山关,大燕下拨粮草不足,他因此迎娶出身梁山关豪族的元氏为原配。元氏嫁给他两年产下长子谷万军后,才知谷正阳在骏阳府早就有了正室,只是为另娶将人贬妻为妾。元氏因此数年心思郁结,是谷正阳许诺一直将人留在骏阳府,没过多久又传来谷正阳正室和长子病亡的消息,元氏才将心思回转,不过产下的谷莫敌却因此事之故,早产体弱。谷正阳镇守梁山关二十年,将元氏娘家的势力一一化为己用。我起兵后,他领军投效我前半年,先是元氏的生父威震梁山关的元大鹏病亡,接着是元氏同母所出的长兄与次兄在攻打一窝山匪的小战中意外身亡,没过多久,就传出元氏连闻噩耗,郁郁病故的消息。谷正阳投效我后,连守孝都顾不得,就娶了新妇进门,还与曾家来往密切,将元家的人丢在脑后,更令谷万军出面去圈山建园,想要剥夺谷万军手中仅剩的一点兵权,那可都是元大鹏当年留给他的。所谓父子子孝,谷正阳不慈,谷万军当然不孝。”

赵安有些吃惊,他没想到李廷恩竟知道里面如此之多的□□,然而这些消息却不是经他手下的谍卫送上来的,他心里当即有些明白为何李廷恩这回难得长篇大论了。不过他与从安从平不同,明白过后,心底却是一阵轻松。毕竟姜是老的辣,他实在太明白,有时候权柄太集中,主子的信任倚重太重,未尝不是一种大大的祸患。有人分权制衡,才是皆大欢喜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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