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她样貌像她那个美艳的母亲,但萧凛觉得,她其实更像她那个早逝的父亲,气质温润冷清,性格也慢吞吞的。
难不成……
他攥紧了掌心,又问了一句:“朕记得你舅舅是在元亨十八年春末因为寻亲来到京城的,一入京因着你母亲的缘故便在军队里节节高升,在此之前,倒是从没听过你有一个舅舅。”
这件事连柔嘉也没听过,又遑论他。
柔嘉实诚地摇了摇头:“其实我以前也不知,母亲说舅舅是当年逃难的时候走散了的,偶然间才找到的。”
偶然间找到的。
萧凛又确信了一分,怪不得一个舅舅能不顾生命危险,冒着暴露的风险也要潜进皇宫里来把人一个身陷囹圄的侄女带走。
能做到这种程度,他早该想到的,那根本不是舅舅,而是她那落水侥幸活下来的父亲吧。
若是这样,那事情便愈发棘手了些。
他要杀她的舅舅她尚且不让,若是杀了她的父亲,她恐怕不是跟他拼命,便是当场要跟着自尽。
但她的父亲,萧凛依稀还有点记忆,只记得那明明是个极其儒雅的君子,尤其善于篆刻,又怎会做出此等丧尽天良之事?
难不成当年之事真的有隐情?
萧凛这么多年来一直坚信的事实忽有些动摇。
他敛了敛眼中的不平静,将她写好的信拿过来,准备亲自写信问一问。
若他果真是秦主簿,那他们便有必要先见一面,坐下来好好谈谈了。
柔嘉收拾了一番东西,肚子里又隐隐有些发饿。
萧凛坐在桌前挥毫泼墨,直到听到了她肚子里咕噜了一声,手中的笔才停了下来:“又饿了?”
明明刚吃完没多久的,连他那么大个个子都没嫌饿,柔嘉连忙侧身捂住了肚子,稍稍有些脸热。
可她又实在是饿,不得已还是点了点头:“是有一点点。”
萧凛看着她微微羞窘的样子心知肚明地笑了笑,她是两个人,自然比他一个人消化的快,他收好了信,起身叫了侍女来。
柔嘉这时候也不管什么面子不面子了,肚子里的馋虫勾的她饿的都快心慌了,她顺着心意一连点了好几样:“糖蒸酥酪,火腿鸡汤,清焖莲子,我还要一碟枣泥糕……”
这么多?她怕是饿的不轻。
萧凛食欲也被勾了起来,跟着要了几样。
不多会儿,热腾腾的粥汤并几碟精致的小菜便送了上来。
柔嘉明明已经饿的不行了,没等着侍女布菜,就自顾自动了勺子。
可刚才还饥肠辘辘的,这会儿一闻见菜味,她又忽然神色恹恹地撂了勺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搅着碗里的汤,百无聊赖地不再动。
“怎么不吃了?”萧凛住了筷,微微皱了眉。
“没胃口了。”柔嘉放下了勺子,眼睛却有意无意地瞟着他那边,似是有些好奇,“你在吃什么呀?”
看来她不是没胃口,而是想吃他的东西了。
萧凛笑了笑,贴心地将尚未动筷的云吞面推了过去:“尝一尝?”
她就是突然想吃啊,也不能怪她呀。
柔嘉躲开了他眼中的笑意,闷头将整碗悄悄扒拉了过来,夹起一整颗云吞一口咬住。
这云吞做的饱满多汁,一口咬下去,满嘴鲜香。
鲜美的汤汁在口中炸开,柔嘉被鲜的眉毛都翘了起,唇角悄悄地勾着,像一只得逞的小狐狸一样,满脸愉悦。
可光是吃着碗里的,她还觉得不过瘾,又吩咐了侍女上一些蘸料来,蘸着辣椒往嘴里送。
一颗,两颗,三颗……
萧凛坐在一旁看着她闷头夹着筷子,被辣的额头都流汗了,原本娇嫩的唇瓣被辣的红艳艳的,已经微微肿起来了,手腕却还是不停,嘴角的笑意一点点沉了下来,不由得微微皱了眉。
直到第八颗的时候,当看见她又蘸了满满的红汤,那云吞上红通通的已然看不清原本的面目了。
萧凛终于还是忍不住按住了她又要夹起来的手:“好了,一种东西不能吃太多,你这是吃云吞呢,还算是吃辣椒呢?换个别的。”
他手腕一用力,那还没送到嘴边的云吞一抖,落到了桌面上,汤汁和辣汁溅出了一点,正好沾到了她的袖子上。
到嘴的东西没了,衣服还弄脏了,柔嘉微微气恼,干脆放下了筷子。
玉筷子和骨瓷碗相碰时清脆的一声响,萧凛立即撒开了手:“朕也是为你好,晚上不能吃这么多辣,小心肚子疼,你若还是饿,再换个别的也行。”
他说着又将桌上的酥酪和鸡汤推了过去。
可柔嘉看了一眼,皱了皱鼻子便扭开了脸:“不要了,我吃饱了。”
眼看着她要走,萧凛一阵头疼,不得已只好将人按了下来:“想吃便吃吧,但不许再蘸辣椒了。”
萧凛眼神一示意,身旁的婢女顶着公主虎视眈眈的眼神,颤抖着手将那蘸料移了下去。
柔嘉的眼神仿佛长在了那辣椒上了一样,随着侍女的动作一点点跟着转。
当侍女一转身,彻底看不见了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极细微的拖着哭腔的声音。
柔嘉嘴一抿,那眼中包着的泪便跟着滑了下来,一颗一颗,极为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