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色物事上看着差不多,可是单单是田地上,哥哥就给她凑了一千六百亩良田,庄子上也盖了她成亲后也能去住的房子和马场;还有那八个铺子,她从前是见过大姐的铺子的,虽然铺子的位置也很好,但也只是取其小巧精致,铺子并不算大,也不是在很热闹的街市。可是哥哥给她准备的在华安县的几家铺子,单单是铺面就比大姐的要大上一半,位置也更好,数量上更多了一个。
俗话说,不患寡而患不均,林姝看了,自然不能不担心。
林安原本还等着看林姝羞涩的模样来着,闻言登时失笑。
“我还当姝儿管了这几年家,算学应当比从前好多了,结果……”林安笑道,“结果竟还是糊里糊涂。”
林姝跟林安很亲近,登时跺了跺脚,就瞪向林安。脸一点都没红。
林安心中微微遗憾,解释道:“哥哥并没有偏心。姝儿你想想看,你和婉儿当初的压箱银都是一万两千两,张家当初给了六千六百两的聘金,李家给了三千六百两,比张家少了三千两是不假。可是,你的压箱银里,还有汪家给的一万两银子,若是算上这个,哥哥岂不是多了七千两银子给你置办嫁妆?如今北方的良田五到七两银子一亩,哥哥把那多出来的银子,全给你多买了田地和铺子,也省的那些嫁妆银压在箱子底头,哪天该发臭了。”
林姝低头在心底一算,见果然如此,这才松了口气,抬头看林安,就见林安冲她似笑非笑。
林姝这才红了脸,手指上绕着手帕子道:“我、我这是关心则乱……”才不是算学从小到大都不好。
林安倒也不点破,笑道:“姝儿你糊涂了,你单单算了你和婉儿两人的嫁妆单子,却没有算汪家多给的那一万两银票,也成了婉儿的压箱银。你们二人,哥哥并无偏颇。”
林姝笑道:“还真是我糊涂了。不过哥哥,咱们要不要把这个意思透给张家一声,免得他们也和我一样糊涂,算了糊涂账?”
林安一皱眉,过了一会,转身从架子上拿了一个盒子出来,才道:“也好。哥哥当初在州府乡试考中头名的时候,州府有一家南来北往的茶商就送了五个临近的三进院子给我。我那时没要,等到来华安县做知县,他又给我送了来,我这才收了。”
“这五个临近的院子,正好我和三哥、婉儿、姝儿、平哥儿和茂哥儿一人一个。”林安拿出房契看了看,道,“院子距离州学也近,到时你和长宁去州府求学,也方便住在那里。若婉儿和阿灿也去,你们倒也好做了邻居。”
这就是要把一家的房契给林姝,一家给林婉,也好有个由头去跟林婉说嫁妆的事情。
林姝好奇道:“哥哥可是帮了那茶商的忙,才收了这五个宅子?”
林安微微一顿。他要怎么解释,这五个临近的宅子的确格外的合他的心意,而茶商提的要求也不过分,于是他就直接罩着那茶商的生意,然后,然后……每年从茶商那里分一分利钱?顺便还收了这五个宅子?
这大约不算是贪污的。
好在林姝也就是这么一问,好奇一会,就主动挑了一家边上的宅子。
林安一面看着林姝挑宅子,一面道:“除了这些,哥哥还让人给你和婉儿一人做了一件珍珠衫,都是用的咱们自己养的珠子。你见李家那些亲戚那天,正好穿来。”
林姝登时红了眼:“哥哥!”
林安叹道:“张家纵有再多的不好,有一样也是好的。张家人口少,是非也少。李家人多。且不提你的两个嫂嫂,两个未出嫁的小姑子,你下面还有四个侄子侄女,另外还有李家的其他不住在一起的亲戚。李家人这样多,口舌也多,你到了李家,虽然没人给轻易欺负你,但刚到李家,还是新妇,多得些口舌,怕也是有的。”
毕竟,新妇不好多说话,就算是受了委屈,也只能忍了。就算李太太愿意为她出头,有些不长眼睛和脑子的人,见了林姝家世比她们好,嫁妆比她们多,难免会有些酸言酸语。
林姝眼圈更红,低着头,语气却格外坚决地道:“我不怕的!哥哥,我不怕的!我去了李家,一定会像在家里这样过的一样快活的!”
林安温声道:“哥哥信姝儿,姝儿也要信哥哥。”
林姝一直忍着的泪珠,立时掉落下来。
林姝从林安书房里离开,就回了自己院子。
“姑娘,要梳头么?”丫鬟翘儿上前道。
林姝点了点头,就坐在梳妆台前。
哥哥帮她请来的嬷嬷说,每日梳头百下,既对身体好,也会让她的头发乌黑顺滑。林姝左右没有消磨时间的法子,坐着梳头,倒也不错。
翘儿从前在那种五代同堂的大家族里做过丫鬟,平日最是机灵,也得林姝喜欢,一面给林姝梳头,一面道:“姑娘,恕翘儿多嘴。翘儿觉得,大人疼姑娘是疼姑娘,可毕竟是个男人家,好多地方,都想不到,怕是到了李家,要让姑娘受苦啊。”
林姝面色立刻变了变。
翘儿不曾看到,还在说:“姑娘嫁到了李家,可就是李家妇。自来幼子幼媳,见了长子长媳,就该退让几分。大人疼姑娘是真的,可是翘儿听说,李家大少奶奶,虽也是官宦人家出身,可只是家里的庶女,并不算得宠,带去李家的嫁妆也不多。李家二少奶奶,身份上是举人女儿,家里银钱倒不少,可为着不越过大少奶奶,也不曾带了这许多的嫁妆嫁去李家,让大少奶奶难为。二少奶奶都这般做了,姑娘不如也去劝劝大人,好歹的折了银子,别越过大少奶奶和二少奶奶的嫁妆,也莫让旁人笑话,这方才好做和和乐乐的一家人。”
“啪”的一声,林姝就搁了手里把玩的羊角梳。
翘儿一愣,登时停了动作。
眼瞅着房间里的两个丫鬟都跪下了,翘儿才怔怔的,也跪了下来,还是朝着林姝的面跪着的。
“翘儿……奴婢、奴婢是为着姑娘好……”
“为着我好?”林姝本就不是任人拿捏的好性儿,似笑非笑道,“我倒是不知道了,哪家疼女儿疼妹妹的,准备个嫁妆,还要藏着掖着。压箱银自然是不好告诉其他人,但明面上的嫁妆,谁家不是拿了家里能拿的最好的东西出来?况且,有大姐的嫁妆珠玉在前,你让我去劝我哥哥,只为着一个嫂子就给我减了嫁妆,又是甚个心思?”
翘儿急的满头大汗,结巴道:“奴、奴婢真的是为着姑娘好,奴婢在大户人家看着的,那些大户人家家里,都是这规矩!”
林姝大约猜到这是谁的手笔,道:“去翘儿房间里,搜搜她现在都得了什么好处。再把她送去柴房,明个儿哥哥休沐,带着平哥儿茂哥儿和两个夫子去落霞寺,他们走了后,再把她绑在院子里,所有下人都看着,打上二十板子,灌了哑药,立时卖了!”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好歹她也伺候过我一场,就让她好好坐一次林家最好的那辆马车,打从李家大门前过,送去城西的人牙子那里去卖。”
翘儿哪里还不明白,林姝这是猜到了她会说那些话的意思了?当下脸色惨白,可还是上前一步,想要抱林姝的腿:“姑娘,姑娘,是奴婢糊涂了!奴婢是受人指使,一时糊涂才做了错事!姑娘您留下奴婢,奴婢还能给您当证人,好让李家太太给您做主!”
可是直到她说最后一个字,也没说出到底是谁收买了她。
林姝早早就不想听她废话了。因为无论是李家哪个少奶奶想的这种馊主意来恶心她,她显然都没法子告状。现下她还不是李家人,告不得状;等她做了李家妇,总不能刚进门就告状。
因此她无论怎么告状,都是错的。倒不如当着李家人的面,告诉他们她是怎么惩治这个背主的丫头,既省的她身边人再敢行恶事,也省的李家人当真小瞧了她。
屋子里没人敢劝,当下两个丫头就抓着翘儿,堵了嘴,拉出去了。
林姝的教养嬷嬷知道了,心中也只道自己运气好,跟的这个主子是个有气性,又有运气的。李家本就算是不错的了,就算小有不如意,这个主子想来也会让自己过得更好。当下只把丫鬟管得更严。
林姝身边的丫鬟哪里还有不听话的?她们早早听说了,一旦惹了大人不高兴,如果只是小不高兴,只是打几板子而已;如果是过分了,大人直接回给人灌了哑药,然后再往外卖。可是哑巴还能值几个钱?哑巴又怎么能在新主子面前得用?
林安这一招,林家的家仆很少有不听话的。可是林姝身边的丫鬟没想到的是,林大人会做的事情,林姝也会,当下只得战战兢兢,再不敢像那翘儿一般,行背主之事。
林姝把贴身婢女关到柴房的事情,林安第二天一早就知道了。
他虽不知其中缘故,但也不肯下了林姝面子,道:“关就关了,姑娘关个人,哪里还需要来告诉我?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