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温相下的指示,若你来劫人,只需护你毫发无损,不用顾忌其他。”
慕禾一愣,尉淮眸中复杂更盛,冷飕飕的道了两字,“虚伪。”
这毫无由来的二字将将落下,一道冷箭破空而来,直指尉淮所在。慕禾只是余光稍顿,便瞧见了屋顶之上潜藏之人的面容,眸中一闪而过的思虑,挥剑利落,斩断那枚流矢。
苏瑜自然也将这一幕看在了眼里,素来风轻云淡的脸在这一刹那风起云涌,末了,匆匆收回看向杀手的目光,眸光定定望向慕禾的方向。
等其他人发觉的时候,那射暗箭之人早已消失不见。
慕禾意味深长瞥一眼苏瑜,攥住被冷箭吓呆的尉淮,快步朝外走去。
”阿禾看到了吗,看到了吗!他分明说让你走,结果却让人暗下杀手!”
慕禾只当未闻。
“适才之事,阿禾你万不可对温相说。”将领不知所措的纷纷避让,唯有苏瑜快步追上来,“便当是我求你。”
慕禾无甚动容,“何必轻易道出求字。”瞥见苏瑜当真慌了神的表情,不觉还是心一软,“我自会斟酌的。“
劫人劫到这份上,慕禾以为自己也是无话可说了。
一路上带刀侍卫纷纷回退开一段距离,眼睁睁看着她去马厩里取了马,扬鞭远去。
……
晨光初起,庄重的城墙投影出几分厚重,恍似沉睡中的巨兽,俯趴于此。
别院之中,一池莲花开得宁静而热烈,独有一人坐于凉亭之中,远远望着隐没在院墙那头的城门,自斟自饮。
身着银甲的将领策马匆忙而来,入门后单膝跪地,低首道,“温相,宫中传来消息,祁皇为人劫走。”
他执壶的手微微一僵,唇角的笑意不觉扩大了几分,“恩。”
“昨夜城门未开,祁皇若是要逃走,必当途径城门,不若……”
温珩轻飘飘截断了将领的话,“无碍,开门。”
温珩话语分量重于圣旨,再离谱的决策也能令人毫无缘由的相信。将领只以为自己愚钝,反而还在他面前自作聪明了一会,更低的低下了头,“是。”
温珩饮完杯中酒,进屋换下了一身官服。看来今天是不用上朝了。
出门的时候,外面已经候了数百将士,整装待发。
别院往外是一条笔直的大路,纵然遥远却可以一眼看见大开的城门,门洞下投射出温暖的斜阳,一派刺眼。
适才的将领神态几分信服虔诚的上前来,”温相神算,劫持祁皇之人已然往这边而来了。“
温珩瞥他一眼,温和浅笑,”祁皇早已不足为惧,何必还提防与他?”
将领神情一呆,“臣愚钝。”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能逃去哪?我不过是让她安心罢了。”一顿,又淡淡道了一句,“将军抬举了。”
将领听不出“他”和“她”的区别,却能听出最后一句的意思,不由暗暗心惊,难不成祁皇退位之后,温珩却不愿接手北陆?还未来得及开口询问,前方将士已然传来轻呼。
“他们到了。”
青石板的街道上,唯有三两店铺拉开了店门,查看一番外面剑拔弩张的局势,又瑟缩着将门关紧了。临着斜斜投射而来的晨光,马蹄声响渐渐临近。
慕禾眯着眼,逆着光,看到在她面前展开的军队,和尚且阴沉在阴影之下的街道上,一袭雪衣飘然胜仙的温珩。
他看着她,眸似蕴着远山黛水,清润且从容。
☆、76|
他从容着,慕禾却紧张起来,拍了拍靠在她肩头快要睡去的尉淮,”起来了。”
尉淮连日都处于死亡倒计时的逼迫下,根本无心睡眠。原本以为终于到了最后一天,他已经能够平静应对,可事实上他要比自己想象得更怕死一些,战战兢兢,直到慕禾出现……
他不在意慕禾会把他带到哪里去,不在意她最终是否还是会抛弃他。他原本就是一无所有的,为慕禾救了一次,因温珩的施予,拥有了所有的一切,然后这一切又被他毁了。
只是回归了当初。
当慕禾身上清冷的气息淡淡围绕着他的时候,他忽而觉得疲倦,疲倦于惊恐,疲倦于苟且偷生,却不会忘却心底的渴望。手指紧缩抓住她的衣袖,依靠着那缕冷香,淡淡安心,沉沉睡去。
可如今,是该醒来的时候了。
慕禾偏头在他耳边道了几句嘱咐,不动声色将马缰交到他的手上,随后怀中一空,她已然翻身下马。
戒备着的将士因她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受了刺激,纷纷拔剑,却没有一个人真的上前,尤为慎重的回头看着温珩的眼色。
没人阻拦,尉淮就那般骑着马,以一个缓慢的速度,经过了数百将士,经过了温珩。
长长的街道终点,便是一派光明的城门,他轻轻的吸了一口气,觉得可笑又可悲。
错身而过的那一刹那,微风涌动,拂起温珩的长发,淡然无害却慑人心魄。
相安无事的错过。
将领不若温珩的从容,目睹这一番如履薄冰却到底平稳的对峙,心底慌乱,亟不可待,上前一步单膝跪地,“温相,斩草须除根啊!”
尉淮闻言,心底一紧的回头,双腿狠夹马肚。原本慢悠悠的马吃痛的嘶鸣一声,猛然撒开蹄子,绝尘而去。
温珩对此不闻不问,自打一开始便将他彻底忽略了去,仅是着眼淡然缓步而来的慕禾,看她衣襟似蝶轻轻浮动,明眸之中澄澈印着他的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