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停在院中,两旁的纱帐展开,一个眉目精致,赏心悦目的年少女孩儿笑吟吟地探出头来。
她身上的装扮也是亲王妃制,正是众人口中大难不死的广宁王妃。
永定伯夫人急忙上前请安,诚惶诚恐地将笑眯眯看着和气的贵人接到了上房去,就见此时一脸苍白的弱水进来,有些担心她的身体望了一眼,急忙转身与王妃解释道,“妹妹前儿大病,并不是有心怠慢王妃。”她命人上了香茶来双手奉与这个女孩儿,却见她接了后放在一旁,一双眼睛却都落在弱水的脸上,许久之后,嘴角勾起了一个轻微的笑容,对着她招了招手怜惜地说道,“竟瘦了。”
这话中带着几分熟稔,弱水竟怔了怔,抬头呆呆地看着对自己露出一个狡黠笑容的女孩儿。
她动了动嘴,只觉得这人分外熟悉。
“您……”她素来知道规矩的,从不敢在贵人面前行事踏错,然而此时却顾不得了,慢慢地上前,双手颤抖地往面前的小姑娘摸去。
“真是一个傻孩子。”阿眸见这姑娘仿佛是认出自己的模样,觉得这才是真爱来的,挤了挤眼睛问道,“嫁妆,你喜不喜欢?”
“主子?”弱水小声试探地问道。
眼前一双明亮的眼睛得意地眯成了一条缝儿。
“主子!”几乎是凄厉地叫了一声,弱水此时心中更多的仿佛都是失而复得,这几日心里的伤心与难受都崩溃了一样地宣泄了出来,再也忍不住就扑倒在了阿眸的腿上,伏在她的膝头哭道,“我以为,我以为……”
以为整日里蹦蹦跳跳发坏,却对她很好很好的胖猫仔儿死了,再也不会对她流口水,再也不会舔着她的脸得意地嘎嘎笑了。如今见着了眼前的人,弱水不想知道这其中到底都有什么缘故。
只要她还在,就足够了。
“我听说你不舒坦,心疼你,来看看你呀。”阿眸摸着弱水的头发,嘿嘿地笑了。
“你这样儿,我多心疼?心都碎了……”美得冒泡儿的小混蛋又开始满嘴跑火车,一点儿都不怕广宁王知道了就得抽她!
“您在我身边儿,我立时死了也心甘情愿了。”弱水急忙擦了自己的眼睛,往上看着与从前的主子不同,却又仿佛一样儿了的女孩儿,心里觉得满心的欢喜却说不出来,只转身往桌上捡了阿眸最喜欢的点心来奉与阿眸,殷切地说道,“您饿了吧?这是您最喜欢吃的,多吃点儿。”她随手将桌上的茶水吹凉了许多,见阿眸小口小口地啃着点心,眼睛还盯着一旁的点心盒子,顿时露出了一个舒心的笑容来。
这一笑如同春华绽放,小混蛋的眼睛顿时就直了。
见她伏在广宁王妃的面前这样殷勤,还端茶送水流眼泪的,全没有方才装模作样的没力气难受,赵氏便鄙夷地撇了撇嘴。
真是当奴婢当惯了的,这还知道谁应该巴结呢!
广宁王妃得宠,又只与几家亲近的王府女眷来往,旁人想要巴结都寻不着门路,偏弱水寻着了机会在王妃面前卖乖。
“我听说你病了,亲事都要推后,这怎么行?”真为了这个,黑小子还不往死里诅咒她呀?王妃大人觉得得与弱水好好儿谈谈,见她看着自己听话地点头,顿时仰着小脑袋继续得意地说道,“成亲呢,是好事儿,咱们还是按从前的来吧,不然阿清多可怜?”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又低头与弱水眉开眼笑地说道,“你以后,就是本王妃的侄儿媳妇儿啦,这真是天大的缘分,别叫别的,就叫一声婶子就行!”
说完,这长辈儿就挺了挺自己的小腰杆儿,之后脸色猛地一青。
腰好疼!
作孽的广宁王!狼崽子!
“婶子不舒服?”弱水见眼前小姑娘脸色忽青忽白,突然僵硬着不动了,急忙问道。
“无碍,昨儿彻夜读书,专研学问,因此累着了。”广宁王妃捧着腰坚强微笑。
“读书?”弱水迟疑地问道,“晚上读有些辛苦。”
“为了天下,为了大家,劳累些算什么呢?”小混蛋顿时正义凛然!
“您总是心怀天下。”弱水感动地看着得意洋洋的王妃大人,顿了顿,诚心地说道,“若您喜欢,夜夜读也好。”
夜夜读还不死掉啊,阿眸干笑了一声,拒绝了这个比较恶毒的诅咒,正要继续与弱水说说话儿,却一抬眼,见着了赵氏那双不耐的眼,顿时一怔。
“府上这是……嫌弃本王妃?”阿眸那是上头有人的人,从来都不知道忍字的,顿时脸色就沉下来,指了指永定伯夫人身边的赵氏。
赵氏没有想到这些竟然会叫阿眸看见,也是一怔,之后急忙起身说道,“并不是对着王妃。臣妇怎敢放肆!”
“你家那位,仿佛还未出仕,臣妇二字不必自称,往脸上贴金不成?”大概是昨天晚上吃多了广宁王的口水,阿眸就觉得自己的嘴巴有变坏的趋势,见赵氏震惊地看着自己,她也不以为意,扶着低头叹息的弱水的肩膀冷淡地说道,“若不是为了本王妃,那就是因弱水?”她的脸上带了几分冷意,慢慢地说道,“很久,本王妃都没有见识过这样厉害的嫂子了!”
当初她生做胖猫仔儿的时候与弱水一起住在这侯府,那时就觉得赵氏与弱水有些芥蒂,没有想到,明明知道弱水是有大造化,要嫁入王府的,赵氏还能这样得罪,一点儿都不肯巴结。
这智商,也就配在这府里称王称霸了。
“我!”赵氏虽然厉害,却也知道亲王妃得罪不起,此时目露愤恨,掩住了心中的愤怒。
她算是看出来了,这是来给这小姑子做主的!
“弱水在你们家中,也算是什么都不争不要了。”阿眸才不会与赵氏对嘴矮了身份,见永定伯在一旁皱眉往赵氏的方向看来,便淡淡地说道,“若真是容不下她,这孩子我就带走,不叫她多吃你们家的一口粮食!”
“因知道她懂事,因此宫里贵人都有与弱水嫁妆封号的,怎么到了你们家,这就成了讨债的?”阿眸在永定伯忽青忽白的脸色里继续问道。
永定伯是真心冤枉。
他对妹妹极上心的,虽然平日里顾忌外头风评不好十分亲近,然而他素日的起居也都用心的,只没有想到竟然还有赵氏这样对弱水有意见的存在,此时竟讷讷说不出话来。
“王妃不必与大哥说这个!”赵氏见永定伯不快地看着自己,心中就是一凉。想到若弱水的三哥知道,只怕就要夫妻生隙,此时更不能叫永定伯对自己生出不满,急忙大声说道,“原都是我的过错,大哥不知道!只是……”她看着弱水大声问道,“难道我如此,竟不应该么?”
她的眼眶也红了,双手颤抖地说道,“她在京中荣华富贵的时候,她哥哥们在吃沙子呢!饭都吃不饱,为了一担水走两里地的时候,她又在做什么?!咱们都是苦出来的,才有了今日的地位,她为家中做过什么?!凭什么要咱们的强!”
她说得畅快,却不见她的身后,一个青年匆匆地奔进来,听了这话顿时眼眶就红了。
“你说了这么多,仿佛你家大祸都是因弱水而起似的。”阿眸低头看着沉默的弱水,知她不愿为自己的缘故叫家中失和,此时只冷淡地说道,“况,弱水才是你家的大功臣,你们还做梦呢!”
“什么?!”赵氏一怔,之后惨笑道,“王妃何必为她如此开脱!”
“开脱,你们配么?一群养不熟的白眼狼!”阿眸顿时脸上一冷,冷笑地指了指带着几分愧色的永定伯,慢条斯理地说道,“真以为自己仁者无敌,说翻案你就翻案当伯爷呀?!前朝里头,冤枉的人家儿海了去了,你家算个屁!”
当年诸皇子窝里斗的时候,倒了大霉的不知多少,若都翻案,累死也完不了,更何况眼前这几个小虾米。觉得无趣,阿眸便起身叫弱水扶着,看着自己的手指尖儿慢慢地说道,“不是弱水求到陛下的面前,你们也没有今日的……”
“纠结。”她想了想,笑眯眯地问道,“要不,别与这什么都没干讨人嫌的妹妹住一块儿了,你们从哪里来的,回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