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伯侯夫人一愣,往年她也有幸见过这王府里的梅花,却不知如今满山的荒凉,不免觉得惋惜。
当年镇国公府的双姝姐妹,最喜爱这满山的梅花。可到底是闺阁女子,只有在前静安王妃的邀请下来观赏。而静安王为了博美人一笑,便时常在府中举办诗会,场景便是在山腰的亭阁中。
而今,当真是物非人也非。
秦夫人看着这杂草丛生的梅林,紧紧的捏着拳头,仿佛瞧见了当年一发不可收拾的大火,将这满山开得艳红的暗梅吞噬。
静安王猩红着双眼,在火山中穿梭,遍山寻找着乔若芙。
而她,对这突变失控的场景,吓得藏在了亭阁顶层,秦老爷就是在那里将她寻到。他们被困在亭子里一天一夜,直到大火扑灭,被人寻到。可她的清誉却已毁,第二日秦府便上门提亲。
静安王也不知为何,向静安王妃求娶。
镇国公府与静安王府不相往来,而她也与曾经最好的姐妹沈夫人撕破了脸。
一夕间,全都变了。
沈夫人看着神色恍惚,陷入回忆中的秦夫人,眸子里的透着冰封的冷意。走到她的身边,幽幽的说道:“万淑萍,不是所有抢来的东西都是最好的。饶是我的夫君是个不被所有人瞧好的浪荡子,如今位高权重。而你不择手段,夺来的状元郎,如今也不过是正五品翰林院学士。你到如今该明白,草鸡就是草鸡,不管在哪里,都成不了凤凰。”
她如何不恨?合德亲王府与秦府素来交好,她自小与秦舒白订亲,亲梅竹马。而万淑萍的父亲官职不过是正七品,想要嫁入世家大族远不够资格。
万淑萍被贵女嘲笑排斥,像条可怜虫。是她将万淑萍收纳在羽翼下,自此在圈子里立足。她与秦舒白所有秘密,万淑萍都知。而梅林起火的那一日,她与秦舒白拌嘴。她一气之下就爬到了亭阁中,等着秦舒白来寻她。可等到的是万淑萍,她说梅林起火,秦舒白四处寻她。当时看着滔天火海,失了冷静信了万淑萍的话,忘记了离开前对秦舒白说过‘我去亭阁里,你别跟着我’,他又岂会去旁的地方寻她?
她满山的找秦舒白,所有人都说不曾瞧见她,火势越来越大,她被浓烟呛晕,醒来便听到秦舒白与她退亲,求娶万淑萍。所有的一切,她又怎得会不明白?
嘴角挂着一抹讥笑,时隔这么多年,万淑萍还是老样子,依旧手段下作,爱抢夺他人的夫婿。
秦夫人最忌旁人说她的出生,当年她的父亲的确是个小官吏,最后嫁进了秦府成了四品詹事府少詹事。她的姐姐却是嫁到了宁伯侯府二老爷做嫡妻,即使没有了她楚昕薇的庇护,也无人敢小瞧了她去!
可在楚昕薇的面前,埋葬在心底的自卑之感,破土而出。想着往日里自个如何巴结,脸上便一片赤红。讪讪的说道:“薇薇,你我之间有误会。当年之事我想要与你解释,奈何你不愿见我。”心中却是恨不得撕了楚昕薇,她今日一番言语,不难听出为何这十几年来,秦舒白一直是正五品。每每都要升迁,最后却悄无声息,恐怕是她在中捣鬼!
“误会么?”沈夫人喃喃的说了一遍,微微笑道:“秦舒白给我的定情之物,是秦老夫人给他的传家之宝。你手中带着的是他要送我及笄礼,可惜那时候我蠢笨,让他在我及笄的时候亲自给我,后面却一直没有了机会。”看着万淑萍脸色微微一变,轻叹道:“当年咱们亲密得不分你我,这镯子戴在你手上也是不白费了秦舒白的心思。”
蓦地,葱白的手指遥指半山腰上的亭阁,微眯着眼道:“你也莫要装,相交这么些年,你了解我,我自然也了解你。当年寻我,恐怕是讨要这祖传手镯。可惜,这镯子那年我与秦舒白拌嘴,任性的将它藏在了亭阁中,原想他将镯子寻出来,我就原谅他。可最后失火,我走的匆忙,倒是忘记拿出来。日后,更是没有了那份心情。”
秦夫人咬紧了牙关,当真是可恨。她知道秦舒白将传家手镯给楚昕薇,只为了讨好楚昕薇。后来出了那样的事情,秦舒白自然没脸见楚昕薇,那个传家手镯不了了之。她当年是去找楚昕薇,就是想要回那个手镯,奈何楚昕薇不愿见她。
成婚后,秦老夫人见她没有戴传家手镯,她只得寻理由搪塞过去,不想瞧着秦府妯娌异样的目光,猜忌秦舒白不看重她。
因为传家手镯一直没有到手,她的嫡长子订了婚约,却迟迟没有成亲。她想要以此逼迫秦舒白,取回传家手镯。
可现在,楚昕薇告诉她,传家手镯在静安王府后山亭阁里蒙尘!
沈夫人眉宇间拢着一抹清愁,伤怀道:“当年静安王说要将这里重新栽种梅树,如今看来,是没有再种。”
宁伯侯夫人与她的二弟妹不对付,自然也会不喜秦夫人。接过沈夫人的话说:“虽然这里烧毁了,可当年的盛景依旧存留在心中。如今十几年后,咱们故地重游,倒别有一番心境。”
沈夫人点了点头,带领着众人回去。
秦夫人落在了后头,看着走远的众人,回头望了一眼朱漆斑驳的亭阁,上面缠绕着藤蔓,显然是大火之后,无人打理。
“夫人……”春柳明白秦夫人的心思,比任何人都知晓她有多看重传家手镯。
秦夫人心里犹豫不决,静安王府她是不能够常来,她已经知道了传家玉镯在何处,断然不会放弃。可是,亭阁失修,里面怕是破败得紧。
咬了咬牙,对春柳道:“你去寻火把,我在这等你。”
春柳担忧的说道:“夫人,许是沈夫人在戏弄您呢?”
“放心,楚昕薇即使恨我入骨,她也不会诓骗我。”正是因此,秦夫人才更为痛恨她,因为楚昕薇才是真高傲,不屑欺瞒她。
春柳磨不过秦夫人,便去了厨房。
众人回到花厅,谁也没有再提秦夫人。今日她们是过来替沈夫人接风洗尘,自然要分清谁才是主角。而沈夫人与秦夫人不对付,自然是要避免,免得得罪了沈夫人。
伏筝一直留意着,递了眼色给桃红,桃红退了下去,匆匆去了竹园。
水清漪冷声一笑,秦夫人竟敢独自去后山?
“你下去。”水清漪挥退了桃红,手里拿着绣橘给她做的冬衣,目光温柔得仿佛要滴出水来。绣橘,你安心的睡吧!我定会替你讨回公道。
……
夜幕降临,众人都已经散去。
沈夫人疲倦的回了厢房,沈浅穿着一袭青色的纱裙,素净缎面没有任何的花样。侧躺在贵妃榻上,翻阅着野史秘闻。
沈夫人将书籍夺回,啪的扔在小几上,蹙眉道:“你该多看看《女训》,哪有正经小姐,成日里看这些个书?”
“你见着情敌了?”沈浅伸了懒腰,伸手支着下颔,杏眼一眨一眨的看着沈夫人,慵懒的说道:“母亲这样生气,看来对秦大人是旧情难忘,此事可以修书禀告父亲大人。”说罢,沈浅走到书案前,提笔写信。
沈夫人怒道:“你要造反了!”
“婚事由我自己挑选。”沈浅不冷不淡的说道。
“沈浅,明日我一抬花桥将你送到将军府!”沈夫人要挟着沈浅。
沈浅不为所动,搁下笔,吹干了墨迹。淡淡的说道:“母亲私藏秦大人家传手镯,每到夜深便戴着此物慰藉相思。”说罢,又提笔添上这一句。
沈夫人怒目圆睁,可惜沈浅却是不看她一眼,妥协道:“随你如何,我不过是多养一张嘴罢了!”
沈浅见母亲生气了,将方才的写好的宣纸,递给沈母:“对着女儿又下得了手算计,怎得对着一朵白莲花儿,却是由着她糟践您呢?”
沈夫人不满的瞪了沈浅一眼,挤出了两滴泪,忧心忡忡的说道:“母亲这一切不都是为了你?若是旁人瞧着母亲是个厉害的,指不定如何造谣生事,岂不是连累了你,这都十八岁了,更是难嫁出去。”
沈浅一翻沈夫人的衣袖,果不其然,里面藏了一片生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