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庶充嫡?”林珑提出了个猜想。
叶蔓籽当即点了点头,表示她家大嫂猜得不错。
林珑顿时就想明白了,原本在初听此事时就感到怪异的地方,现在算是完全连贯起来,怪不得这孙姑娘会看上叶旭凯。
叶钟氏却是伸手抚额,这孙太师府邸还真是一团乱,好好的当家太太居然把庶出女养在膝下充嫡女,真是荒唐。
叶蔓籽径自又道:“说来这也怪不得孙思琪,她出生那会儿,孙夫人所生的孩子一出生就夭折了,当时的孙老太太怕儿媳妇想不开,遂做主把这俩孩子对调了,怕此事传出去,又快速地将那妾侍与死婴处理掉,所以孙夫人一直不知内情地将孙思琪抚养长大。”说得口干了,抓起桌上的茶碗喝了口水,“本来若是这样一直下去倒也相安无事,毕竟为了孙思琪,孙夫人早已相好了人家,就差择期下聘了,结果这事却曝了出来,孙夫人当即病倒……”
这孙夫人是孙太师夫人的娘家侄女,所以难免会多疼了些,看到这儿媳妇接受不了这真相病倒,她立即做主把孙思琪赶到庄子去,让儿媳妇眼不见为净。
孙夫人的内心也是挣扎不已,孙思琪是她亲手养大的孩子,怎么能说没感情就没感情?从小小的人儿拉扯到即将谈婚论嫁容易吗?但有感情又抵不住这是妾侍女儿的身份带来的膈应,总之她那会儿是怎么想也想不通。
就因为她的纠结,本来给孙思琪相好的婚事当即告吹,后来这事又被孙家的其他儿媳当成笑柄说给自家女儿听,孙家其他的姑娘本来就妒嫉孙思琪,遂又把这事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在诗社里面传扬开来,孙夫人又是一顿气恼,孙老太太又为这侄女儿出气,好一顿发作了那几个长舌的媳妇,这才让孙夫人心里好过一点。
这一来二去,孙思琪的婚事不得不拖了下来,她比林珑还要年长一岁,如今已过了十八芳龄,婚事没着落,又因为身世的揭穿而被贬到庄子里自生自灭,说是不着急那是骗人的。
她还年轻,不想着一辈子就埋没在这乡下,或者等着养母哪天能记起她从而接她回去,遂在偶然的机会下遇到了叶旭凯,一打听他的身份,她的心里也开始有了计较。
其实算来算去,此事是郎有意妾有情的情况下做出来的,两人都在算计着对方能帮到自己。
“居然是这么一回事。”叶钟氏算是想通了,本来还以为是叶旭凯混蛋,如今看来人家是“两情相悦”。
林珑却是道:“这孙姑娘也太急了,从孙夫人今年终于遣人去接她回府过年,就知道孙夫人到底还是对她的感情占了上风,过了心里这道坎,就算是庶出又如何,好歹也养了十八年,这感情也处出来了。”顿了顿,“再者当年那妾侍又没有算计主母,说来还受此事所累一命呼乎。”
叶钟氏微微点头表示赞同自家儿媳妇的话,“这姑娘年纪大了,只要当母亲的放在心上总还会给解决的,不管是不是她亲生的,养在她膝下也比一般庶出的强,好好挑选一番,也能找个比叶旭凯强的。”
叶蔓籽没插口,未出阁的女儿家本就不好讨论别人的婚事,就算这人是她二哥也枉然,更何况她本来就不喜欢这个二哥。不过,“娘,那孙思琪真要当我二嫂啊?我可讨厌她了。”
“那是没办法的事情,这事板上钉钉了。”叶钟氏也脸色不好看地道。
这么个儿媳妇她也不想要,听刚才女儿与儿媳妇的讨论,她也勉强猜得出这个孙思琪就是丫头命姑娘身,这样的女子行事容易偏差,娶进门来休想门庭和睦。但看这孙夫人现在又肯替她出头争取,她就知道这婚事难以推脱,又在公爹那儿夸下海口,就更不能改。
“可她又不是什么正经的嫡女,明明就是个赝品。”叶蔓籽找着理由来反驳,实不喜欢与这个未来二嫂同一屋檐下。
“你当叶旭凯是什么香饽饽?不也就一庶子,王八配绿豆,绝配。”叶钟氏刻薄地道。
叶蔓籽当即“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没想到母亲也能说出如此搞笑的话来。
林珑却是不好当众嘲笑,不过自家婆母这贬损的话还是说得让人想要发笑,嘴角也不由自主地上扬,到底不比叶蔓籽来得放肆,最终还是用帕子掩了掩唇。“如今知道这底细,接下来就好谈了。”
叶钟氏同样是深以为然,庶女就有庶女的行事尺度,她心目中又把这婚礼的规格降了一等,反正孙思琪的肚子不争气等不及,随便弄弄婚礼便是。“你今晚收拾一下,明儿随我到庄子去把这事了结掉,省得心烦。”
“是,婆母。”林珑立即应声。
各有各的烦心事,端王府的老太妃也不例外,为了孙子她到处奔走求人,早已是累得直不起腰却是丝毫没有效果,眼看圣上那边就要定案了,万一真被贬为庶人该怎么办?
端王府也是人心涣散,她想喝口水找个倒茶的也没有,身边的大丫鬟都不知道死到哪儿去了?
“来人啊——”
她愤怒地唤道,结果外面却无人应声,显然是没人在守着,气得她又心口疼痛了,歪躺在罗汉床上揉着心口,直觉自己晚景凄凉。
正在心情郁闷之际,就有人把茶碗奉在自己的面前,她睁眼看去,居然是孙儿媳妇,现任端王妃,当即热泪满眶地接过她手中的茶碗,“还是你好。”
端王妃上前给老王妃揉了揉肩骨,老王妃舒服地轻吟出声,最近这段时日她感觉自己老了许多。
好半晌,她才握住孙媳妇的手,“难为你了,等……”
“祖母,孙儿媳妇有事相求。”端王妃不待老王妃说完,立即出声道。
老王妃心头一跳,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你要求什么?”
端王妃立即跪下,直直地看着老王妃。
“你,你这是在做什么?起来,给我起来……”老王妃忙想把这孙儿媳妇拉起来不让她跪。
“祖母,孙儿媳妇请求您老人家让我自请下堂去。”一向似个木头人般的端王妃此时脸上带着几许哀求,几许解脱,总之那张一向不引人注意的小脸顿时生动了不少,也显得她靓丽了许多,“自打嫁进端王府,我循规蹈矩尽自己做人妻做人媳的本份,可就算我做得再好也得不到夫君的一句认可,这也就算了,在他的眼里,只怕没有我这当妻子的存在。以前是没法子可想,我管不住他,换来他的冷脸我也认了,不瞒老祖母,我想过要和离,无奈我爹娘不同意,他们丢不起这个脸。”
说到这里,端王妃已是哭了出来,她恨自己以前的软弱以及无能为力,连自己的命运也掌握不了。
老王妃怔怔地看着这孙儿媳妇掩帕哭泣,感觉到大厦将倾的悲凉感。
端王妃好不容易才止泪,抬头再度道:“现在是个什么环境,祖母比我看得清楚明白,我爹娘……他们终于开口允许我和离归宗,本来他们要亲自来与祖母相谈,是我……我想着还是我先来与祖母自请下堂为好。”她上前拉住老王妃的手,“祖母,念我在端王府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您……您就放我一条生路吧,我还年轻,我还想将来过得好些……”
“常言道,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我原本还不信,现在却是信了,你居然要在这个时候弃他而去。”老王妃把这孙儿媳妇的手推开,闭上眼睛痛苦至极。
端王妃急忙又去握住老王妃的手,“祖母,请您将心比心,他心里没有我,我还待如何?对,我是不想与他过苦日子,他不值得我舍弃这些跟着他,这么些年了,我忍受了多少的白眼,祖母您又不是不知道?您要为他娶侧妃,我吭过一声吗?你们做什么决定,我永远都是被告知的那个,我知道我肚子的不争气,所以我忍。可现在眼看王府就要倒塌了,我真的……真的不能再忍下去……祖母,您就给我一张和离书放我一条生路吧?”
说到动情处,她伏在端王妃的膝上痛哭失声,在初嫁的时候她也憧憬过幸福的婚姻,可现实狠狠地打了她一巴掌,渐渐地就无欲无求了,冷眼看着丈夫怀里抱过一个又一个美娇娘,甚至是连同堂妹妹也勾搭上。
甭说老王妃怕了清王妃,就是她见到这堂婶也得面色难看绕路走,这堂婶当时就骂过她,做女人做得像她这样还不如直接投井死掉更好,她也只是讷讷地站着任她骂,只因她的丈夫勾搭人家的女儿,她理亏。
不是不知道人人背后唤她木头人,可她不做木头又能如何?现在好不容易她能重新活过来,她不想放弃这最后的机会。
端王妃的哭声让老王妃的心里越发难受,对这亲自挑选的孙儿媳妇她一向都是极喜欢的,哪怕她现在自请下堂求去,她也只是忿恨了一会儿,就又心里满是悲凉。算来是她对不住她,让她受了这么多年委屈,她伸手轻拍端王妃的背部,“要走就走吧。”
“谢祖母成全。”端王妃终于得到了这句赦令。
她眼含热泪地跪正身子,退后几步,郑重地给老王妃磕了三个响头。
老王妃的老泪成串地往下掉,这心里的苦涩只有自己知晓,掏出帕子抹去泪水,“趁着圣上的旨意还没有下来,我先给你和离书,你的嫁妆收一收让你娘家赶紧来运走,往后不管是好是赖,你也没得回头了。”
“是,孙儿媳妇知道。”端王妃没用帕子,用手抹去了眼里的泪水,立即应声。
她没有矫情地不要嫁妆,这是她往后的依靠,归宗女的日子绝对不轻松,看看权家女儿和离后避开到庄子去住就知道了,要再找个合适的人家也是千难万难,可她此时却觉得心里无比的轻松,终于不用再对着那个男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