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可算是想通了。”刘妈妈将梳子咬到嘴里,双手合十拜了拜:“老天爷保佑。”她快手快脚盘了个发髻,将梳子放到外边屋子的桌子上:“我这就去给姑娘提洗漱的热汤过来,你赶紧给姑娘梳好头发。”
不多时刘妈妈便提着一桶热水回来了,翠芝已经替相宜梳好了头发,两个抓髻,两边的鬓发里各自分出一小股,用彩色的线缠着下来,垂在胸前,瞧着十分娇俏可爱。
刘妈妈拿着帕子给相宜洗脸:“姑娘随了奶奶,生得实在美。”
相宜抿了抿嘴角,没有出声,生得美有什么用,究竟别人还是看不上,这容颜是老天给的,可气质却是靠自己慢慢培养的,她一定要进杨氏女学念书,不再全身流露出一副小家子气息。
梳洗完毕,相宜便带着刘妈妈翠芝往前堂去了,第二进屋子与第一进屋子里还没亮灯,只有走廊下的灯笼里红艳艳的,那灯光从大红色的纱里透了出来,格外的温馨,一点点的暖着人的心。
前堂打门帘的青梅见着相宜慢慢的走了过来,甚是惊奇:“大小姐今日怎么这样早?”
相宜没有回话,只是静静的看了青梅一眼,那一眼仿佛夹带了寒风一般,竟然让青梅觉得有些冷,她摇了摇身子,赶紧伸手将门帘打了起来,口中喃喃道:“老夫人还刚刚起来,正在洗漱呢。”
刘妈妈笑着朝青梅点了点头,总算没让她觉得尴尬:“我们家姑娘说要早些来给老夫人请安,所以特地来起得早些。”
望着主仆三人的背影,青梅攥着门帘的手好半日都没放下来,心中实在是迷惑,不知道大小姐怎么就转了性子,竟然想着要早些给老夫人来请安了。“哼,扫把星难道还想有翻身的时候?只怕是再起得早也比不上二小姐她们得宠呢。”青梅恨恨的将门帘放下,回想起相宜方才瞥她的目光,不由得愤慨了起来。
相宜穿过前堂走到了骆老夫人的院子,丫鬟婆子在走来走去,骆老夫人内室有着明亮的灯光,从那窗纱里透了出来。她在窗户下边站住了身子,想了想,转过身子走回了前堂。
“大小姐刚刚过来,又回转去了前堂。”余妈妈听着外边青竹递的信儿,也是惊诧:“老夫人,大小姐行事真有些让人看不懂了。”
“有什么看不懂的?”骆老夫人微微一笑,没想到这宜丫头忽然间便变得这般懂事又谨慎了——她本该是想争着来第一个请安的,所以急匆匆的跑到了自己院子里边,但是想着这般做太露骨了些,还是转回去了。
“她不还照旧让你们看见了?”骆老夫人将洗脸帕子递回给余妈妈:“你们自然会来告诉我她来过了,这结果还不是一样?”唯一不一样的是,她以这种不张扬的方式,默默的在告诉自己,她是诚心来请安的,骆老夫人站了起来,将手搭在了余妈妈伸出的手上头:“走,我们出去瞧瞧。”
前堂里很是清冷,离卯正时分还早,只有相宜一个人坐在里边,旁边站着刘妈妈与翠芝,见着骆老夫人走出来,相宜赶紧起身行礼:“祖母安好。”
骆老夫人笑眯眯的看了相宜一眼:“宜丫头今日怎么起得这般早了?”
相宜低着头,声音很小,但是依旧让骆老夫人听得清楚:“相宜以前糊涂得紧,多亏祖母没有跟相宜计较,这才随着相宜这般放诞无礼,昨日想着,实在是汗颜。相宜从今日起,晨昏定省,绝不会迟到,要好好的孝敬着祖母。”
听了这话,骆老夫人点了点头,相宜这话说得还是让她觉得心里头舒服,她望了一眼低头站在面前的相宜,笑眯眯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宜丫头,以前的事儿就别记在心里头,以后守礼便是。”
相宜“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抽泣着说道:“多谢祖母宽宏大量不计较,相宜实在心中有愧,今后一定会做好。”
骆老夫人笑着将相宜搀扶了起来,一幅祖孙和睦的画面。
不多时,管事婆子们都过来了,骆老夫人在中间座位上坐了下来,开始发对牌,听管事婆子们报告今日要做的事情,相宜静静的坐在旁边听着,心里模模糊糊也有了些概念,每日府里要开支多少粮米银钱,听着实在是一笔不少的数目。
骆府虽然败落,可架子却依旧还在,外边瞧着骆府还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可殊不知里边却早就亏空。相宜记得前世分家的时候,骆大奶奶翻箱倒柜,也没找着骆老夫人的私房钱,气得直摔账簿子,只说自己吃亏了,骆府上下都是靠着她在养活。
或许骆大奶奶发牢骚也有她的理由,毕竟没有谁会愿意自己白白的养着一大帮子人,刚刚进府是为了博骆老夫人欢喜,可日子久了,心里头怎么会服气。相宜坐在那里听着骆老夫人与那些管事娘子对账,眼睛瞥见从门口走进来的几个人人,心里不由得有几分惆怅,毕竟还是要有银子,有银子旁身,旁人都不敢小觑于你,做起事情来便会肆无忌惮些。她望了望进来的骆二奶奶与骆三奶奶,有几分好奇,不知道她们两人是如何安之若素的过着自己的小日子的。
骆二奶奶与骆三奶奶身量差不多高,站到一处两人的面盘子有些相仿,竟如姐妹一般。一个穿着水蓝色的苏锦棉袄,外边搭了一件深蓝色的羽纱披风,另外一个是一身暗红,穿得也不显寒酸。
骆二奶奶出身小官吏之家,出阁的时候只带了几千两银子的压箱钱,她将那银子拿在自己手里攥得紧紧的,根本就没有想拿出来的意思,成亲那日骆老夫人见着她带过来的嫁妆,只不过稀稀拉拉的十几抬,全是些不值钱的家什,首饰也只有四套不贵重的头面,一口气差点没有提上来。
骆老夫人给了骆二奶奶娘家一万两银子做聘礼,可没想到嫁妆不过最多一千两就打发了,几千两压箱钱还死抠着不拿出来,想想那大方的大儿媳,骆老夫人的心眼自然便偏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