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宜叹气道:“我心中总不踏实,好像觉得后边有一只老虎在追着我跑一般。”
骆老夫人去华阳府的事情,广陵的人多多少少也知道了一些,虽然骆府瞒得紧,可却拦不住从华阳过来的人,这些日子里头,已经有人在风言风语的传骆老夫人想要侵吞过世儿媳妇的嫁妆之事,说得有声有色,仿佛亲眼见着那林大人审案一般。
左右不过是为了相宜母亲嫁妆的事情,骆老夫人心中不痛快肯定是有的,可这跟骆大奶奶生孩子有什么干系?骆大小姐也太小心了些。黄娘子拉住相宜的手摇了摇:“快莫要想这么多,等着下午那堂课完结了便回去罢。”
相宜没有吱声,心中却细细盘算了起来。
骆老夫人让青萝喊她去看骆大奶奶新生的孩子,莫非……她的脊背一凉,莫非是要让那孩子出些什么问题,然后推到她身上?骆老夫人若真是这般做,也实在太心狠手辣了,刚刚出生得婴儿,跟她什么仇什么怨?
自己回府以后,只怕骆老夫人还是会让自己去骆大奶奶院子里头探望的,所谓躲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自己总得要找个见证才行。相宜的手有一搭没一搭的拨弄着琴弦,竟然也练成了一段不成音的曲调。
黄娘子嘉许道:“骆大小姐实在是聪明,竟然自己都会拨弄出曲子来了。”
相宜一愣:“这是什么曲子?我却一点都不知道。”
“这个有些像那首蒹葭,几个音相似。”黄娘子伸手抚琴,开始唱了起来:“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相宜猛然醒悟过来,这不是上辈子嘉懋经常弹奏的曲子吗?
昔日自己被骆大奶奶锁在屋子里边不许出来,也不给她请教养娘子,有心学着弹琴,却只是被骆大奶奶耻笑:“你学琴?瞧你那愚笨样子,还能学着弹琴?”
骆相钰很会弹琴,骆大奶奶舍得花了大把的银子给她请了江南有名的曹大家过来指点,修习得久了,有曹大家的宣扬,骆相钰的琴技也就远近闻名了,竟然得了才女的名头,前世嫁了一个新科进士,放了外任做县令,夫妻俩小日子过的舒舒服服。
相宜记得,她死之前半年,在京城里见着了骆相钰,那时候她的夫君已经定下下来要升知州,是回京来述职的。两人在路上相逢,骆相钰的嘴角那丝不屑与蔑视怎么都掩不住:“你竟然做了姨娘?真是丢咱们骆家的脸!”
她无言以对,只能默默低头,自己做错了事情,一切也只能由着自己承担。
嘉懋也不太会弹琴,但自从他得知自己想要学着弹琴以后,他便开始跟着一位大家学习弹琴:“等我练熟了,我再来教你。”
容家规矩多,男子四十无子方能纳妾,嘉懋为了她把祖训给破了,容老太爷很不高兴,一再叮嘱告诫嘉懋,每个月只能有三日去她的院子。每次嘉懋来,都会给她弹琴,他的琴艺很差劲,可慢慢的还是会弹一些曲子了。
他最爱弹的曲子便是这首《蒹葭》。
相宜仿佛还能见着嘉懋的那神色,一边抚琴,一边含笑望着她,那眼神脉脉,跟他们幼时初见那般。
“等我弹熟手了,我教你弹,咱们一起来弹奏这曲子。”嘉懋拉着她的手放在琴弦上,嘴角笑意微微:“是不是很好听?”
“是。”她低头看着自己搁在琴弦上的手,指头尖尖,就如水葱一般。再看看自己的肚子,圆圆的隆了出来,好像还能看到上边有什么在动,一忽儿在东边,一忽儿又去了西边。嘉懋见她低头,也往她的肚子上边看了去:“相宜,你瞧,咱们的孩子也在听我弹琴呢。”
嘉懋是个温和的人,她利用了他那片温和与不忍之心,拐骗了他,借着肚子里的孩子逼迫容家接纳了她。
庭院深深深几许,入到侯门,才知道一切都不是她想象的那般美好。
嘉懋对她来说,是心底那缕明月光,纯洁如水,单纯温柔。当她尽力想将这明月光变成自己身边的一盏灯火时,她才发现路途艰险,她也伤害了别人。
他的妻,是太后娘娘亲自赐婚下来的高门贵女,容家得了赐婚的懿旨,个个欢喜,从容老太爷到容大奶奶,即便是深知嘉懋感情所在的妹妹春华,也劝着他娶妻。
那时候她已经被骆大奶奶许给了李秀才,她与他,完全再没有交会的可能,但世事弄人,她与他,还是在京城相见了,她与他,还是又走到了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