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仪殿是贡妃娘娘所居寝宫。
这些日子,洪泰帝病着,来得少了,可不管哪一次来,贡妃都是笑脸相迎,切切的期待他能下旨让赵樽返朝。但今日的柔仪殿,却似笼罩着一层哀怨,人人低垂着头,屏声敛息地候在外间,静寂无声。
洪泰帝一语不发,还没入殿,便见飙着泪水,匆匆从内殿奔出来的赵梓月。
她一头栽入他的怀里,抬头见到是他,也未像往常那般请安,而是苍白着脸,定定地看着他,没给他一个好脸色,便捂着嘴要跑。
“梓月……”
洪泰帝喊住了她。
“你母妃怎样了?”
赵梓月没有回头,声音哽咽。
“父皇没长眼?不会自己看?”
“梓月!怎么给你父皇说话的?”洪泰帝差一点没被她气得背过气去,言词自是加重了语气。
赵梓月脊背一僵。
慢慢的,她终是回过头来,一双眼睛红得像兔子,一句话还没有说完,眼泪便大颗大颗的落下来,字字句句都是指责,尖锐如刺。
“父皇您是皇帝,是天下第一人,儿臣不敢忤逆,也不敢在父皇面前放肆。但如今,反正我十九哥没了,母妃也要死了,你干脆连儿臣一并杀了好了。父皇您手握江山,君临天下,有的是儿子,有的是女儿,也不差儿臣这一个……”
“你这……”
洪泰帝颤抖着手,指着她。
“你这混账,你气死了。”
赵梓月瞪着他,噙着泪。
“若是父皇不杀,儿臣告退。”
说罢,她不理会洪泰帝气得直发抖,吸着鼻子,风一般地卷走了。
崔英达叹了一口气,都不知如何劝慰皇帝。虽说这梓月公主气他也不是第一次,但父女俩向来关系好,从未像今日这般针锋相对过。
顿了片刻,洪泰帝终日是平静了下来。
可还未入内殿,便见前来迎驾的虞姑姑堵在了门口。虞姑姑是贡妃的贴身婢女,与崔英达极是熟悉,平日见面总能有几句顽笑,而这时,她脸上却一片凉意。
“陛下,娘娘病得厉害,起不来床迎驾,特地让奴婢代为请罪。”
“无妨。”
“娘娘还说,望陛下恕罪,病体之身,不便面圣,请陛下回吧。”
虞姑姑没有抬头,语气冷漠,但意思却极明白,这是贡妃拒绝见圣驾了?
崔英达心里“咯噔”一声,瞥向洪泰帝,想要打一个圆场,“陛下,既然娘娘身子不适,不如……”
洪泰帝眉目极冷,摆了摆手。
“朕去瞧瞧她。”
“陛下,娘娘说,她不想见,不想见……”
“不想见朕?”
洪泰帝哼了一声,越过虞姑姑,径直入了内殿。可原有的愤怒情绪,终是在珠帘边上散尽。他停下脚步,看着隔着珠帘与一层薄薄帐幔的身影,久久说不出话来。
二十几年的夫妻了。
到此时,尽是无言以对。
“爱妃。”
床上的贡妃似是“嗯”了一声。
洪泰帝略略生喜,上前两步,撩开了珠帘,大步往她的床榻走去。
“你身子可有好些?”
贡妃“呵呵”轻笑,看着坐在床榻边上目光关切的皇帝,面上的哀怨,将她年过四十仍旧不褪的倾国容颜,衬得更添了几分令人心碎的美感。
“陛下,想听臣妾怎样说?”
“爱妃……喜欢怎样说都成。”
贡妃又笑了。
她明明在笑,声音却像是在哭。
“臣妾这病,只怕是好不了了。陛下难道不知,臣妾就这么一个儿子?二十年了,臣妾每日里活得心惊胆颤,就怕惹了陛下不悦,会要了我儿的性命……如今,臣妾是累了,不想再讨陛下的喜欢,陛下自去吧。”
“爱妃,朕并无此意。”
“陛下无此意,但臣妾却有此意。”贡妃美眸一斜,唇角突地带出一抹冷笑,“陛下不是一直想知道吗?不是一直在怀疑吗?那臣妾今日就实话告诉你,老十九他确实非你所出,他是臣妾与前朝至德帝的儿子,在跟着你时,臣妾已然生怀有孕。”
“爱妃!”洪泰帝眉目骤冷。
回过头去,他看了一眼,只见内殿除了崔英达并无他人,才略略放心。而崔英达亦是懂事地轻咳一声,默默地退了下去。
他在维护她的脸面,但贡妃却似是受了刺激,并不在意那许多,说话更是尖锐。
“陛下是怕人知道了没脸面吗?臣妾却是不怕了,再说,臣妾也没有胡说,陛下你很清楚,臣妾跟着你时,已非处子之身,臣妾与至德帝极是恩爱,日日欢好,岂会没有骨血?若不是你,我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