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晋王府的仆役丫头,因赵樽的“死亡”打发的都差不多了。如今他归来,皇帝倒是赐下一些,可这些人,田富却多留了一个心眼,不敢轻易用,故而,如今赵樽的身边,也就他丙一几个。
坐在书房里,一下午无事。
落晚时分,已做了三千营兵马指挥司指挥使的晏二鬼来了晋王府。书房里的人都被遣走了,赵樽把丙一也差到门口守着,二人相对,他却只看着晏二鬼不吭声。
晏二鬼怔忡片刻,撩袍跪下。
“殿下!属下来迟。”
入京之后,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赵樽。想到这数月的离散,声音难免哽咽。可受了他这一拜,赵樽黑眸浅眯着,眉眼却极是安静。
“为何事而来?”
晏二鬼微微低头,苦笑道:“得知殿下生还,属下原是早想来拜会的,可陈景专程吩咐过,不许轻举妄动,这才一直没来……”
赵樽凝视他,“那今日为何又来了?”
晏二鬼垂下的头,低得更狠,几乎不敢抬眼看他眉目皆寒的脸,“殿下,这些日子,属下托人问过……都说梓月公主已许久未现于人前,丫丫也是……我这心里头不踏实。想我饮血半生,死生都已不足惧。但她娘俩何辜?这般拖下去,我受不住。多拖一日,便惶惶一日……”
“出息!”赵樽将手上茶盏重重掷在案上,眸底的肃然之气隐隐浮动,声音极是冷峻,“必有忍,其乃有济,此话可懂?你这般沉不住气,如何当得大事?如何保梓月和孩子的来日?”
“殿下……”晏二鬼单膝跪在地上,头重重垂下,“我只是太担心,也太熬心……熬得都熬不住了。我恨不能杀入皇城去,带她母女二人离开。想我堂堂男儿,什么都不能做,实在窝囊之极……真是熬不住了。”
“熬不住……”赵樽黑眸一沉,视线落在左腕的锁爱上,久久,无声的喟叹一声,“也得熬。”
他又何尝不想杀入皇城,带着妻儿离开?
可这般惊天动地的事情,岂能儿戏?
自古成王败寇,得时横枪跃马,不得则尸首异处。他半生戎马,早有心理准备,死不足惜,可如何能让妻儿跟着受累?
不做便不做,既已拔出杀人的刀,就必得成事。
看他一眼,赵樽眉梢紧拧,摆了摆手,并未多言,但一举一动间仿佛与生俱来的贵气,却仍是不怒而威。
“殿下……”
晏二鬼怅惘一叹,耷拉下眉眼,“属下知错了。”
“起来罢!一直跪着像什么话?”
赵樽怎会不知他心中所想?
切不说二鬼挂念梓月和丫丫,他自己何尝又不是?可自他回京之后,一次也未请求赵绵泽去见贡妃和梓月。
“人生如棋,若是你每走一步都按照敌人选好的道走,何时才能走得出困境?二鬼,今日你来,必定已落入赵绵泽的人眼里……想你三千营乃京军主力,他岂能不防?”
晏二鬼原就是斥侯出身,自是明白个中关节,更清楚他的身边,很可能埋着赵绵泽的眼线。听赵樽叹息,他越发为自己的鲁莽深责起来。
“属下有办法……”
他话音未落,只听得“啪”一声,他竟在自己脸上狠狠抽了一个耳光,“如此便有了说道,属下只说与殿下一言不合……”
赵樽看他如此,语意冷淡。
“一个巴掌哪够?”
“殿下?”
“你这般,反倒让人生疑。既然来了,便来了罢。你到底曾经是我的人,只是念旧主而已。”赵樽黑眸深深,挺直的身影浸在溶溶的灯火下,微微侧目,他看着檐下还在滴落的细雨,突地道:“陪我出去逛一逛吧。”
“去哪?”晏二鬼不解抬头。
赵樽瞥他一眼,笑道:“重译楼。”
晏二鬼惊了一下。重译楼这个地方,与别处不同,它是属于礼部教坊司官营的酒色所在,专为接待国外来使而建。楼里的教坊司歌舞伎不仅弹唱歌舞,也有公开身份的官妓,以供来往使节享用,算是大晏朝规模最大、档次最高的一处温柔乡。大晏官吏常会借宴请使臣之便,去重译楼里醉生梦死一回,这些都是公开的秘密。
但赵樽是从来不去的。
今日是哪股子风吹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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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国公府。
门口,一辆奢华的马车穿过绵绵细雨,从府邸正门而入,直接往楚茨院而去。
今日的雨落了半天,一直未停,微风刮着雨沫吹入楚茨院的帘栊处,扑在夏初七的脸上,凉丝丝的,令她浮躁的心绪,又平静下来不少。
托着腮帮,她叹息。
再这么憋闷下去,她一准得长霉了。
“七小姐,大都督来了。”
梅子咋呼的跑进来,小胖脸上全是喜色。
夏初七转过头,看着她晶亮的眼,心里亦是一亮。
“快请!”
她刚叫晴岚泡好茶水,一抹大红的颀长身影便由郑二宝迎入了屋内。郑二宝一直拿不太友好的眼神瞅他,他却似丝毫未觉,慢条斯理地拂一下火红的袍袖,向夏初七施礼。
“请皇后娘娘安!”
“噗哧”一声,夏初七递一个眼神给不情不愿的郑二宝,待他咕哝着出屋并关上房门,她脸上方才露出一抹兴奋的笑容来。
“怎么样?他怎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