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
这时,两个清脆的击掌声,传了过来。
紧接着,一辆黑漆的马车慢慢滑行过来,停在了魏国公府门口,那微微撩开的车帷里,露出一张娇艳至极的面孔,他颔首带笑,凤眸斜挑,与府门前的大红灯笼映在一起,盈盈风流,倾城之姿。
“七小姐耍威风真有一套,本座今儿见识了。”
夏初七看着他,微抬下巴,“大都督今儿闲得发霉,出来晒颜值?”
习惯了她的尖酸刻薄,东方青玄朝她轻轻一笑,却没有回答她,而是转眼看向面色尴尬的卢辉,抬手亮了一下锦衣卫大都督的腰牌,柔柔道:“卢将军,我与七小姐有几句话要叙,先借离一下,半盏茶后送回,可否给本座一个薄面?”
卢辉脸上青红一均,那被夏初七打过的半边脸,隐隐浮着红痕,可他虽不敢得罪东方青玄,但得了赵绵泽下的死命令,也不敢轻易松口。
“大都督,末将立了军令状的,未有陛下手谕,实在不敢。”
东方青玄唇角微勾,“卢将军不要紧张。半盏茶后,若是本座不能把七小姐完璧归赵,自会拎头去见陛下,绝不对连累卢将军的。”
“这……”卢辉还在迟疑。
东方青玄却不管他,瞥了静静立在边上的如风一眼,眸子一沉。
“愣着做甚,还不快请七小姐上车?”
先斩后奏是东方青玄一惯的处事作风,从来不管别人痛不痛快更是他的个人风格。在京师城,他我行我素,霸道惯了,卢辉僵硬着身子,竟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一时僵滞。可夏初七却不管他应是不应,也不待如风来扶,便带着一抹讥诮的笑意,上了锦衣卫的车驾。
风还在不遗余力的肆虐人间,雨雪纷飞的长街上,景象依稀。
车轮滚动在长街上,绕过街角的拐弯便停了下来。
知晓他二人有话要说,不待东方青玄开口吩咐,如风便自发领着一众锦衣卫退出了几丈的距离,把黑漆的马车围在了中间,紧张的警戒起来。
车内静静的,两个人一直没有说话。
可彼此对视的眉目之间,却暗流涌动,隐隐有风暴流动。
好一会儿,夏初七率先开口,一字一句说得极是诡异,“小马从你哪里飞回来,我摸过它的嗉囊了,里头鼓囊囊的,也不知吃了多少东西。唉!瞧把它给喂得,从昨晚到今儿都还没有进食。大都督,你到底给它吃了些什么?”
东方青玄面上微暖,轻声而笑,“无非就是大麦,草子,没什么稀奇,恐是它思家久矣,多吃了几口。”
夏初七冷笑一声,目光突地一凉,“你再做得多,我也不会谢你。更不会原谅你。”
她这样莫名其妙的话,说得有些奇怪。换了旁人,定然听不懂。可东方青玄却无丝毫诧异,只微微垂了垂那一只空掉的左手,轻盈盈一笑,“你心知,本座从未要过你的谢,更为要过你的原谅。”略略沉吟一下,他见她不语,自嘲一笑,凝脂般的面孔在微弱的车壁灯下,闪着妖冶而诡异的光芒。顿一下,他撩开车帷,往外看了看,又放下来,声音低得几乎只能看见嘴唇的动作。
“鲤鱼哨子之事,我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到底有哪些人,没法查清。”
“你把此事告诉我,便是为了恕罪?好。我得说,恭喜你,你成功了。我对你的恨意,没有想象中的强烈——”拖曳了一下声音,夏初七抿住了嘴巴。即便外间有锦衣卫守着,她也知道,这样的话说多了对彼此都“很不方便”。静默一下,她淡淡看向东方青玄,不再继续那个鲤鱼哨子的秘辛话题,只道,“今日你不会是专程过来向我讨谢意的吧?”
“你应当知晓,我为何而来。”
东方青玄妖孽的唇角,轻轻上扬,看似在笑,却带了一抹落寞。
“没有人能逼你入那皇城。皇帝也不行。”
夏初七身子微微一僵,握紧拳头,从容地对上了他的眼。
“无人逼我,我自愿的。难道大都督没有听过‘千金难买我愿意?’,你今儿如果是来劝我的,那不必了。在你的绣春刀挥向我孩儿的时候,我与你之间……”停顿一瞬,她唇角笑容扩大,又一寸寸变凉,“你与我便已然恩断义绝。”
恩断义绝四个字,如有千斤之重。
东方青玄一怔,华贵明媚的身姿僵硬着,似是雕刻在了奢华的马车壁上,一动也不动。车窗外风还在冷冷的刮,刮得锦衣卫的旗幡“呼啦啦”响。飘飞的雪花也更密了,打得车篷上白了一层。在一阵久得仿若死亡的冷寂之后,东方青玄堵塞的喉管才松了开。
“夏楚,我的心意,想必你知。”
夏初七心脏突了一下,随即缓和了面色,“不,我不知。”
东方青玄凤眼轻弯,“不知,我便告诉你。若是你愿意跟我离开,我会照顾你一生一世。”
一生一世?一生一世是轻易可以许下的吗?
夏初七与东方青玄认识这般久,二人有过无数的玩笑,但他极少这么严肃认真的许下这般的谎言。到底是风迷了他的眼,还是雪融了他的心,这样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也可以柔情的说出“一生一世”?
一阵“嘚嘚”的马蹄声,敲在她的心头。
她仿佛又一次看见了南疆的“晋”字纛旗,看见了大鸟扬起的前蹄。
“阿七……阿七……”
一声又一声的幻觉,让她眉头皱起,大冬天的冷汗湿了脊背。
“那一座会吃人的皇宫,你已去过一次,不是不知凶险。”
“……”她没有听见,也没有反应。
“难道你丝毫不知惧怕?阿楚,回头。”东方青玄还在说。
“……阿七……阿七……”夏初七听不见他,却可以听见赵樽在喊她。
“楚七!”东方青玄的手,终于狠狠抓在她的肩膀上,“你怎么了?”
恍惚回神,夏初七惊出了一身冷汁。
她捂了捂耳朵,待知晓他的意思之后,轻轻一笑,“多谢大都督,皇宫那地方,我很喜欢。”顿一下,她道,“不都说我是凤命之身吗?既然注定了必须嫁与赵绵泽为妻,那我便服从这个命运。”
那一日,道常和尚说,她并非当世之人,属于非常态的存在,她乱入了时空,与赵樽纠缠不清,引“帝星争,天下乱”,便是悖了世。要她放弃与赵樽之间的情孽,方得平安。可是她不信邪。道常又告诉赵樽“儿生母死”,结果她一意孤行,不信命运,自己没有死,却命硬地克死了她的小十九。昨日小马出去做“飞翔运动”,被东方青玄召唤了去,还带回来了鲤鱼哨子的消息,她真的惊慌了,她不敢去想赵樽究竟会面临怎样的凶险,会不会再一次应了她的“情孽之煞”。
她突然觉得,也许一切真的是命。
大婚在即,赵樽在战场,却赶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