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快地穿好自己的衣裳,他起身为她拿了一套早就准备好的男装,还有一袭黑金的盔甲,放在大红色的喜榻之上,示意她赶紧换上。
“嗯?”她探他话。
他在她疑惑的目光注视下,仔细分析了一遍晋王府被包围的形势,以及眼下京师的兵力布置,然后扼住她的肩膀,捏了捏,一字一顿道。
“阿七,从此你我,共进退,共存亡。”
夏初七眉梢狠狠一跳。
看着他,她的心里,渗了百般滋味。
她从来就不是一个胆小怕事之人,她也从来都不喜欢赵樽凡事把她晾在一边儿。她要的就是与他携手进退,要的就是与他风雨同舟,要的就是与他共度的人生旅途中,除了男女之情外,还可以是兄弟、是知己、是红颜,是战友,是可以拥有一段共同的峥嵘岁月的人。而不是被深藏私宅之中,永不能走入他的世界,直到有一天她红颜老去,成为他的“局外人”,任由岁月把情分抹去后,变成一对无话可说的怨侣。
那是人生输家做的,她不做。
“谢谢你,赵十九!”她穿衣,束甲,紧了紧腰带,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特种兵战士的风采再一次展现,如一个英姿焕发的少年儿男。但在他凝目的一个笑容后,她扑入他怀,搂上他腰,声音却缠绵得又成了闺阁媳妇儿。
“我问你啊,你没有在这时向东方青玄讨要小十九,就是为了她的安全?”
赵樽身姿一凛,一时心潮起伏。
知他者,阿七也!如今他俩朝不保夕,胜负未定,一切都无结果,孩子接回来,还不如在东方青玄那里安全。他没有讲,却被她知。像他这般智慧懂事的女子,跟了他,实则是他之幸事。
“是。”他微微一笑。
“嗯,这样好。”她道,“没有小十九的后顾之忧,我们便放手干吧。管他的上穷碧落,还是下黄泉。我都跟着你。你若是成王,我陪你光彩万丈。你若是败寇,我便陪你浪迹天涯。你生,我生。你死,我陪你死。”
她半开玩笑半认真,拍着胸脯,说得豪情万丈。
“你生,我生。你死,我陪你死。”
赵樽重复一遍,语速极慢,脸上的光芒明明灭灭,唇角也有一丝微笑。二人对视着,白雪的银光透过被风吹来的支摘窗透进来,笼罩于身上,冷寂、淡然,一片幽暗,仿若这天地之中,唯有他二人。
“走!”他牵着她的手。
“好。”她任由他包着她冰冷的手掌,瞄着他的侧颜,又小心翼翼地抚了一把腕上“锁爱”,心中热血如沸腾的激流,一波波涌上,顿时生出无尽的勇气。
即使晋王府被围得水泄不通又如何?即便下一刻就有可能身首异处,成为赵绵泽皇图霸业上的垫脚石又如何?她不怕。
~
大雪飘扬的庭院中,一片银白。在冷风的吹拂下,院中的花木和枯枝沾满雪花,摇摇晃晃,泥土的气息夹杂着鞭炮的硝烟味儿阵阵涌入,拂动着夏初七头上的红缨。
今儿是赵樽的大婚之日,在谢长晋领着京畿三大营的兵马包围晋王府之前,喜宴的热闹还未散尽,宾客也还没有离开。如今发生了这样大的事儿,升平的歌舞停了,觥斛交错的酒令声停了,但四面八方的恐慌喧闹声,却更大了。
夏初七被赵樽牵着手,一路走来,她发现他并未往热闹的前殿去,只是踩着湿漉漉的青石板,兜兜转转了好久,到达了一个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的地方——汤泉浴馆。
晋王府的汤泉浴馆,承载过她太多美好的回忆。
几年前,为了一睹他的倾世风姿,她曾与他在温泉池边嬉戏打闹。他故意收拾她,拖她下水,吓唬完了她,自己却穿着整齐的裤子,害得她小心肝儿碎了一地。
几年前,她与他曾在浴池的夜明珠下结发,她说“在夜明珠下,取男女百会穴的头发,结为发辫,那这两个人就可以永生永世在一起,再也不会分开。”如今二人走了这般田地,又一次回到了这个熟悉的地方,回想当日之言,尽是苦笑。
汤泉浴馆还的石壁潮湿、温暖,像是原本就从石头里凿出来的,一块块的巨石光滑平整,不论外面的寒风如何作怪,里面永远四季如春,袅袅升腾的雾气浮在空气,如同人间仙境。
只不过,赵樽显然不是领她来玩鸳鸯戏水的。
石壁上的一道暗门,在丙一摁动机关之后,应声而开。
待他们进入,石壁再一次合拢,竟瞧不出丝毫痕迹。
夏初七惊讶地看着前方长长的甬道,大气都不敢出,脚步每一下都有些发虚。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赵十九这厮并不是在如花酒肆那会儿才兴起挖地道的想法的,而是早就有了挖地道的“爱好”。
所谓“狡兔三窟”,用来形容他再好不过。
然而,当走过一道长长的地道,当她再一次见到熟悉的场景和一些熟悉的人时,惊讶的表情终于变成了震惊。
原来这一条地道,与如花酒肆通向魏国公府里的那一道,竟然也是相通的。
原来就在那一间她生育过小十九的地下室外面,还有一间更大的地下室。在这里,她见到了很多人。
有她熟悉的晴岚,郑二宝还有甲一等等……还有一排排身上穿着重甲,但她并不熟悉的年轻面孔。
那些人整齐有序的立在当场,看着赵樽牵她手的进来时,眸中全是惊诧之色,但却鸦雀无声。静谧片刻,像是终于反应过来,齐刷刷作揖行礼。
“恭迎晋王殿下,恭迎晋王妃。”
夏初七愕然,看着密密麻麻的人群,疑惑了。
“他们是……?”
“十天干。”赵樽放开她,负手立于人前,淡淡地扫了一眼,又似笑非笑地补充,“在天檀街上劫持皇后嫁辇的人,就是他们。”
这么一说,夏初七心里了解了。
动用了这些人出来抢婚,看来这一回,赵十九是准备放手一搏了。
黑暗的地下室中,火光通明。
烛火“噼啪”着,散发出一股子桐油的焦味儿,也散发着一种暴风雨中的逼仄感。看着面前甲胄鲜明的“十天干”,看着他们巨大的气势和威严,再一想到被谢长晋包围的晋王府,夏初七的身子冷不丁一僵,灵台清醒。
“赵十九,我藏在晋王府里的消息,是你自己放出去的?赵绵泽派兵包围晋王府,也是你故意引诱他的?你的目的是要调虎离山?你的目标是——皇城?”
他微微眯眸,看着她,眼神极为平静。
“这笔账,该清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