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女,你承不承认?”洪泰帝厉声问。
夏初七看赵樽没吭声,唇角浅浅一扬,“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认。”
洪泰帝又望向赵樽,“老十九,你都看见了吗?这就是你选的女人。”
夏初七心脏一缩,嘴唇狠狠一抽。
她想要辩解,可看着赵樽幽深的眼睛,她又不想再解释了。
需要她解释的人,不值得解释。值得她解释的人,不需要解释。
她胡乱的臆想着,却见赵樽朝她伸出了手。
“过来。”
夏初七一愣,不知道他到底几个意思,脚步也没有动弹,只是目光定定地看着他阴沉沉的脸,有些不知所措。大抵是见她不动,赵樽无奈地叹了一声,大步过来揽住她的肩膀,又顺手拢了拢她头盔下面散落的发。
“紧张什么?”
看出她紧张,还问?
夏初七咬唇,看着他的脸,“那事是我做的,你恨我么?”
“恨。”一个字说完,他嘴角沉下,声音暖了不少,“恨你痴傻如斯,一个人也敢闯龙潭虎穴,在渤海湾遇袭,在登州被围,九生一死……恨你不听我的话,好好过活,却以一人之力回京,独自面对豺狼虎豹,朝不保夕……”
“赵十九——”
夏初七声音哽咽着,瞪大了双眼。
原来这些事情,他都知道?
那一段他在阴山“过世”之后的日子,是她此生最深重的梦魇,有时候连她自己都不愿意再去回想,那一步一步是怎样过来的。所以在他面前,她从来不提。他也从来不问,就像二人之间,从无那一段过往似的,她一直以为他是不知情的,至少也不知那么详细,哪里会知道,他知道得竟是这样多。
“赵十九,御景苑的事,只是意外。”
不想解释,但为了赵十九,她还是解释了一句。
因为这一句解释,不是给他听的,而是给洪泰帝。
“我知。”他目光如漆,幽深里带着一种令她安心的力量,“阿七,只要你高兴,哪怕把天地翻转,我也不会怪你。”
他淡淡的声音在殿里回荡,回荡,回荡……也肆无忌惮地扫着众人的耳朵,挑战着洪泰帝的权威。他看了一眼殿内的局势,慢悠悠咳嗽道,“老十九啊老十九,朕还真的从未看错过你——只是你不顾自己,难道不顾及你病中的母妃?”
他突然转换的话,带着一种无奈的叹气,惊得夏初七心脏狂跳。
他说的是贡妃……?
她以为,在这个世界上,哪怕人人都会拿贡妃来要挟赵十九,洪泰帝也绝对不会。他可是贡妃临危之时,想要求助的男人,他是那个软弱的女子一辈子想要依附的男人,他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她有些怀疑是自己看错了唇语。可赵樽顷刻间僵硬的身子,还有殿内突如其来的沉默,都告诉她,她没有看错,是真的——洪泰帝真的拿昏迷不醒的贡妃来要挟她的儿子了。
“老十九,绵泽已经登极为帝,这是天下大势。皇位的变动会带来什么样的腥风血雨,你不是不清楚。且一直以来,朕栽培绵泽,也相信他若为帝,必定可以把大晏带入一番盛世之景。如今你逼朕废了他,朕做不到,你不要怪朕心狠。”
“你做不到废了他,却可以做到拿母妃来迫我?”
赵樽的话,每一个字都像是灌了铅,低沉,有力,却并不激动。
“她……”洪泰帝闭了闭眼,“她会理解朕。”
看他说得如此理所当然,夏初七心底一沉,不免扯出一抹苦笑来。那感觉就像先前在乾清宫殿前看的只是一幕“情深两许”的蹩脚电影,看的时候她泪流满脸,结果快到大结局了,故事逆转,原来那只一个愚不可及的笑话,或者说只是贡妃一个人导演的笑话。
她一心一意爱的男人,根本就没有她以为的那么爱。
或许他是爱的,却没有爱得失去理智。
这才是帝王,这才是天子。
他对贡妃那一点点的爱意,又岂能和他的江山皇权相比?
“老十九,朕一直知道,你不是有野心的人。”洪泰帝咳嗽着说完,又看了一眼朝他冷笑而视的夏初七,“若非为此女所惑,你又怎会走到今日?”
赵樽冷笑,“我若不允,父皇会把她如何?”
他说的“她”是指贡妃,洪泰帝目光缓缓一眯。
“一个女人而已,朕牺牲得起。”
心里“咯噔”一跳,夏初七看着他的脸,心里扫过一阵凉风,觉得这江山这天下这黄金的龙椅真的不是一个好东西,它会让人泯灭人性,赵十九不要它也罢了。
“老十九,朕还有另一个选择给你。”洪泰帝突地又道。
赵樽看着他,一动不动。
他却再一次颤着手,指向了夏初七。
“要么你要这江山,把她的命给朕。要么你要她,把江山留给绵泽。”
二选一?她还可以和江山相比?夏初七身价提高,不自觉地冷笑了出来。一个连自己都不愿意拿江山来换女人的男人,为什么会给赵樽开出这样的条件?难道说,其实他虽然不属实赵构为帝,其实对赵樽还是有意的?
这便是皇帝的伦理了,左右也不过一个“利”字。
赵樽拳头捏得“咯咯”直响,慢慢的,他终于平静下来。
缓缓闭上眼,四个字从他唇间吐出。
“儿臣遵旨。”
遵旨的意思,便是他同意前往北平就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