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的事儿还没做完,甲一就进来了。
他说,“宫中传出消息,淑妃谢氏殁了。”
“殁了?”赵樽盯着伤口,漫不经心地反问了一句。
“是。”甲一微微低头,一本正经补充,“殁了。”
赵樽轻唔一声,若有所思的考虑片刻,摆摆手,甲一便出去了。
夏初七瞥他一眼,出去洗了手,为他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裳,再倒上满满一盅黑乎乎的汤药,看着他皱眉喝下去,才似笑非笑的道,“刚到京师的时候,我还以为赵绵泽是一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除了夏问秋之外,对啥事都不上心,也上不好心。还真没有想到,人家做事不成,做皇帝却是那块料。杀伐决断,整肃朝纲,手腕儿阴毒得紧。呵呵,如今为了笼络赵楷和孤立你,连自己的女人都甘愿舍去。”
“后悔了?”赵樽淡然瞟她一眼,语气有点儿酸。
“后悔什么?”夏初七愣一下,才反应过来。她假装不懂,也不理会这厮莫名的醋酸味儿,只道,“都说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赵绵泽这一回,看来是准备套几头野狼了。”
赵樽眉目敛着,也不反驳,只是抬手拍拍她的发顶,扼住她的腰,把她圈将过来,像抱宠物似的抱坐在自己腿上,淡淡道:“对男人来说,不上心的女人,与一桌一椅没有区别。顺水人情而已。”
一个女人就只是一个顺水人情?夏初七与他的三观不同,价值观也不同,鄙视地瞪他一眼,也不急于纠正和重塑他,只是可惜的叹了一声,“往常有六爷在宫中,我们不论做什么,都极是方便。如今赵绵泽把这条线掐断了,还掐得这么利索,实在可恨得紧,也可惜得紧。”
“有何可惜的?”赵樽眸子凉凉地望住她,一脸正色,“赵楷此人,岂是那般好相与的?如今与我分道扬镳,时机正好,省得我亲自动手。”
“嗯?”她不解了,“啥意思?怎的把六爷说得像鸡肋?”
“鸡肋这词,阿七用得好。”赵樽慢条斯理地捏了捏她的脸颊,眉梢微微一扬,“那一日宫变,他与东方青玄就在外间,为何不入内?”
夏初七恍然大悟,“渔翁?”
赵樽赞许地笑着点头,“人人都想做渔翁,这一回赵绵泽也在打同样算盘。你想,如今朝事不宁,民心不稳。南方战事虽告终结,但民生还得修养,四夷却随时有可能卷土重来。赵绵泽初登帝位,以权制权,以人制人,才是上上之策。”
得了赵十九的点拨,夏初七醒悟过来。
一醒悟,脊背上却哇哇发凉。她发现自己真是太单纯了,只想到了其一,未想到其二。赵绵泽放过赵楷,不仅仅只是顺手人情而已。不管赵楷是不是真心臣服,至少可以用他来牵制赵构,或者牵制朝中别的势力。尤其是在眼下,乾清宫的太上皇,他老人家还活着,是不会坐视赵绵泽处置赵构或者赵楷的,既然赵绵泽无法动他们,不如让他们为己所用。
“我倒是小看了他,真人不露相啊,这厮很有一手嘛。”
她心中一时感慨。可赵樽听她屡次夸奖赵绵泽,眉头蹙着,明显有些呷了醋味儿,那高冷的脸加上这醋意,让他的表情看上去极为古怪。夏初七吃吃一笑,双手勾住他的脖子,玩笑似的呵一口气吹向他的脸。
“不过,任由那厮耍横,我却有绝妙后招。”
“后招?”赵樽正色望住她,“何谓后招?”
“我的陪嫁不都还在宫中么?”夏初七说得意味深长,却又不向他挑明,“我给赵绵泽准备了一件礼物,一件他肯定会喜欢的礼物。你猜猜看,是什么?”
赵樽并不答话,只是将她拥在胸前,静待她的下文。
可夏初七迎着他的眼,狡黠的眨了眨,突地推开他的肩膀,便跳着下了地,“山人妙计,不可说也。我去弄吃的去了,先头在宫中你吃香的喝辣的,可怜我巴巴看着,口水流了三尺……”
看着她风一般卷了出去,赵樽无奈的笑着摇头。
这样好的阿七,这样好的日子,让他越发期待北平之行,也期待他们的女儿回到身边来,一家人和乐融融。想到这里,他眉梢一皱,沉声喊了甲一进来。
“东方青玄可有消息来?”
甲一“嗯”一声,“明日午时三刻,浦口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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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丝檀木桌、缠丝凤雕碟、白玉高足杯、紫檀雕花椅、紫金浮雕炉,热炒的菜,下酒的干果……什么野鸭桃仁丁,酥炸金糕,奶白杏仁,酥炸腰果摆了好大一桌。为了庆贺明日前往北平的幸福生活,夏初七下足了血本,菜式一个比一个花哨,看上去食欲大增。
“这个,这个,这个,全是我吃的。”她如同指点江山一般,青葱般的手指指着桌上一个一个精美的菜式,等扫过一圈儿,才又收了回来,把一碗用青瓷碗装着的枸杞山药粥递给赵樽。
“只有这个是你的,看明白了?”
赵樽揉额,哭笑不得的睨她,“有你这般虐待夫婿的?”
“谁是我夫婿?”夏初七斜眼凝视,嘴里咬着一颗酥炸腰果,大黑眼珠子转了又转,嗯一声,又懒洋洋地道,“充其量吧,你算是我的姘头。名不正,言不顺,你可不要想登堂入室。如今罗君未有夫,姑娘我还是单身,有的是择夫之权。”
“……”赵樽淡淡扫她,不言不语。
“怎么了?”夏初七热情地伸手摸了摸粥碗,笑眯眯地看他,“吃啊,趁热吃,凉了可就不好了。咦,我说你怎么不吃?”
“我吃不下。”没有被夏七小姐许以名分的晋王殿下,脸上颇有几分值得玩味的阴霾。但他为什么不申辩,也不抱怨,却要做出这般的小媳妇儿状?
夏初七瞧着他的表情,手指一抖,一颗花生米掉在了桌子上。
“掉了!”他看着她合不拢的嘴巴。
她拿筷子夹起来,塞入他的嘴巴,笑容更甜。
“吃不下,你有病啊?”
“嗯。”他正色而严肃的点点头。
“啥病?”
“穷癌。”
“……”她无语。
“穷,还娶不上媳妇儿。”他补充。
穷癌这个词儿他是从夏初七这里泊来的,如今用在他自己身上,听得也有些想笑。晋王殿下“身无分文”的事儿,这个天下除了她恐是没人知晓,但这却是一个残酷的事实。
想到这里,她同情泛滥,顷刻善良起来,抚了抚他的手。
“无事,我会为你治的。”
“诊金莫不是赵绵泽给的那些赏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