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明鉴,一个阳寿不久的人,对天下不会有太大的野心。他派兵驻扎居庸关外,本意也非与你为难。若不然,他也不会轻易受点要挟,便撤兵居庸关……”
轻哼一声,赵樽但笑不语。
如风瞄一眼,便知他的意思。
谁都知道东方青玄是受了赵樽要挟才撤兵的。
而且,既然他无心占领,又为何抢关?
如风一叹,解释道:“他这般做的目的有二。其一,兀良汗成立大汗国时日不长,内政疲软,外政羸弱,他若故去,恐会四分五裂,他欲借此机会练兵马树武行,让人不敢相欺,也为汗国培养人才。其二,殿下若领兵南下,后方便会空虚,居庸关的安危也是晋军根基的重要保障。可北狄虎视眈眈,你守?如何守?又有多少兵力来守?”
缓了缓,他凝目注视赵樽的冷脸。
“殿下,据我所知,晋军兵力总共不过十来万,若耗在北边防线上了,还能有多少人随你南下抗衡赵绵泽?要知道,南晏朝廷可有上百万兵力。若你不管北边防线,那无异于抢玉米丢芝麻,打一个地方,丢一个地方,难有建树!”
赵樽冷笑,握着马缰的食指,漫不经心的敲击着,懒洋洋问,“他告诉你的?占领居庸关是为我守后方?”
如风摇头,面有涩意。
“他没有说过,但我就是知晓。”
“唔!”一声,赵樽缓缓牵开嘴角,冷硬的面孔上,是淡然,是从容,也是疏离,“看来你还不了解东方青玄,至少不如我了解……他私心里,还是肖想着我的妇人。”
如风微微一愣。
他嗅到从赵樽的方向吹来的微风里,依稀夹杂着一股子淡淡的醋酸味儿,心里便明白了……
这些年来,东方青玄与赵樽两个对楚七的情义,他都了若指掌。身为男人,自然也理解东方青玄“求而不得”的心结。他不说,是因为不便说。
说到底,他只是下属,是外人。
微微叹一口气,如风不便久留,勒马往前一步,垂首道,“今日我等在此,不仅是为了告诉殿下这些事,也算是……与您正式道别。还有,麻烦殿下帮我给兄弟们带个话。是乙一对不住您,也对不住他们……从今往后,请他们当我死了。”
赵樽眸子一凉,睨着他苍凉的面孔。
“你早就死了。”
说罢他不再看如风僵硬的表情,重重拍一下马背,从他身侧疾驰而过,穿过城门守卫持刀挽箭的森严戒备,径直入城,一袭黑色大氅在北风中高高扬起,翻飞出一种冷肃且不可接近的弧线。
召见看着他的背影,一颗心,由内而外凉透。
与赵樽相熟之人,他外表冷漠,但极好相处。
而被他排斥在外的人,他一句话都不乐意说。
很显然,从此,赵樽不再当他是自己人了。
~
与城门外的冷寂不同,城中一片嘈杂。
刚拿下的城池,百废待兴。
今夜回防北平的晋军先锋营已在甲一的指挥下出发了,居庸关的防务,丙一还在处理。瑟瑟发凉的北风中,处处都在备战状态。
“杀了我吧!老夫赤胆忠心,不怕死。”
“乳毛小儿,你若胆敢放走老夫,来日老夫定当替皇上领兵讨伐!你们这些逆贼,逆贼——”
赵樽高高骑在马上,远远地便听见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声嘶力竭的大吼。他微微蹙眉,只见丙一正在与一个老儿理论。
他们的面前,围了一群晋军将士。
除此,还有一大群没法子跟随兀良汗撤离,不得不第二次做俘虏的南军将士。
“哈哈哈,杀啊,你们这些孬种!”
“还有你们,你们这些懦夫,堂堂天朝将士,食君之禄,先降兀良汗,再降反军……耻辱啊耻辱!愧对父母,愧对君上啊!”
那厮一句比一句高昂,视死如归的样子,看上去凛冽异常。丙一先得了赵樽的命令,不能慢待居庸关投诚的南军将士,所以入城便是安抚。可好端端的,遇上这么一个难搞的老头子,他头皮都快炸了。
“娘的,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来人啦,给老子拉下去,狠狠的揍,看他的君上会不会来救他。愚蠢!”
丙一恼了,那老儿笑得更厉害。
“哈哈哈哈,南军将士们,你们都看清了吗?这才是晋军的真面目,他们顶着仁厚之名,诓你们投诚,用你们的血肉之躯与朝廷抗衡,一旦你们死去,不仅要背上反贼的骂名,父老妻儿也无人来管,甚至这些忤逆的反贼回头就有可能把你们斩草除根,一个不留……哈哈哈,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啦……”
这老头子的煽动能力挺强!
看到为数众多的南军变了脸,似有反抗之意,丙一恨不得咬死他。
“还愣着干甚,拖下去,打!”
“慢着!”火把的尽头,赵樽冷着脸骑马过来,不疾不徐地瞄了那老儿一眼,问,“可是居庸关把总尚弘图尚将军?”
那老儿白着脸,被两名晋军反剪着手,看到赵樽过来,审视一下,“啐”的吐出一口痰。
“老夫正是,居庸关把总尚弘图,你个小儿,有种杀了老夫,来啊,老夫不怕你们。”
把总,南晏正七品武官。
一个七品官吏对整个朝廷的官员系统来说,确实太小太低层,他们平素根本就没有机会见到上峰大员,更别提王爷。故而,即便赵樽先前到过居庸关阵前,但此时身着将军甲胄,那尚弘图又在气愤之中,根本就认不出来他就是赵樽。
重重的挣扎,他还在大肆辱骂。
“反贼,你们这些反贼。”
“苍天啊,你睁开眼看看,赵樽逆臣贼子,枉顾天道,起兵造反……为何不诛他,为何不诛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