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跟金澜比起来,他那点事儿哪能称得上辛苦。
洛纬秋对着手机点点头,但随即意识到对方看不到,于是又赶紧回复了个“好”。
很久很久之后洛纬秋才发现,乔泳思这个人抠门成性,根本不可能把餐券送人的。那天的午饭,是金澜掏的钱。
下雪路滑,两人到底还是去晚了一会儿,到达时自助餐厅里已经人头攒动,很多盘子里的菜已经空了大半。
“没关系。我们等一下,还会上菜的。”金澜安慰着略显焦虑的洛纬秋,他仿佛时时刻刻都很沉得住气,洛纬秋跟他在一块儿,仿佛就拥有了一根定海神针,只要跟着走就行。
“学长经常来吗?”
“是的,我还挺喜欢这里的几道菜。”
又过了一会儿,又有新的一波菜上来,两人才能顺利吃上饭。
洛纬秋好奇地瞄了一眼金澜盘中的食物,清溜虾仁、蟹粉豆腐、八宝饭……
金澜注意到了他的眼神,抬头问道:“怎么了?”
“啊,不,没什么。”洛纬秋低下头,扒拉着自己盘里的东西:“我只是想,这些菜还挺……”他在脑子里搜寻了半天,终于找到个词:“挺、挺适合你的。”
“嗯,”金澜看了看自己盘里的菜,还有那一碗酒酿圆子,说:“我也觉得。”
汤汁溅到了眼镜上,金澜只好取下放到一边,他笔挺的鼻梁上被眼镜压下了一条不轻不重的折痕。一双眼睛黑白分明,目光没有镜片的遮掩,则显得更加沉静了。
“跟我这样无聊的人一起吃饭,很无趣吧?”
洛纬秋沉默了又沉默了,时间久到连他都觉得根本没必要再接这个话茬,但还是说道:“我不觉得无趣。”
金澜笑笑,他笑的时候眼尾会微微翘起,像半个月牙。
“对了,”吃完饭,两人在回去的路上,金澜对洛纬秋说道:“我之前说过,感觉你很不喜欢麻烦别人,对吧?”
“嗯。”
“其实现在想想,总觉得你的心太重了,”金澜说:“你很会为别人考虑,急他人之所急,忧他人之所忧,这是你的善良,你有很柔软的心。但是……未免给自己太多的负担了。”
这几句话对金澜来说,已然算得上“出格”了。依照他原本的性子,他根本不会置喙别人的事情,或者去评判他人的性格。
然而与洛纬秋认识的这些日子以来,他却敏锐地察觉到这个男生身上似乎总带着很多不必要的包袱。无论是受了伤不愿意告诉室友也好,也是会因为表哥的事情向金澜道歉也好,这一点一滴,都在为他人考虑,但无形之中,日积月累的精神压力也会愈来愈多。
表面好相处,内里拒绝他人靠近的金澜是个表里不一的人。
表面不好相处,内里却柔软的洛纬秋也是个表里不一的人。
从这个角度来想,他们二人还真有点像。金澜想。也许正是这份“相似”能让他察觉到洛纬秋身上的不对劲,让他实在不忍心看着这个男生身上的担子越来越多。
不忍心,所以今天出格就出格吧。
人有时候见到与自己相似的人,或许会感到不快,又或许会物伤其类,心存一份特殊的怜惜。
“该丢的东西就适当丢一下,有时候你可以不用考虑别人的。”金澜对洛纬秋说。
“学长是为了跟我说这些话才叫我出来一起吃饭的吗?”洛纬秋问。
金澜点点头,又说:“其实也想改善一下伙食,最近食堂吃的有些腻。”
雪还未停,只是由大转小,小雪花们不自量力地掉在行人的肩上、头上、脸上,最终都无可奈何地融解了,只留下了一条淡淡的水痕。
“可是学长,”洛纬秋跟在金澜旁边不声不响走了好长一段路,才出声,语气中似有不服:“我代表哥向学长道歉后,学长是怎样回复我的?”
“啊?”
“学长说,其实乔老师对你还不错。”
“……是啊。”
“乔泳思真的对你很好嘛?还有,真的是食堂吃腻了吗?”
“……”
“学长怕我过意不去,还要刻意这么说,也只是为了让我心里好受点儿,是吧?”
“……这个……”金澜皱皱眉。
金澜被人反将一军,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习惯了关照他人于无形,万万不想还有这样被拆台的一天。
“……或许学长也可以试着丢掉一些包袱。”洛纬秋说:“总觉得,你这样子也很累。”
说这句话时,洛纬秋刻意地模仿了金澜说话那不疾不徐的口吻,金澜是个笑点很高的人,但听到后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是我僭越了,”金澜的口气还是淡淡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处世方式,如果你觉得舒服就好。”
……或许我这种自顾不暇的人,还要去教别人怎么做人,是太可笑了。金澜想。
洛纬秋却急了,他本意是想开个玩笑,没想到金澜当真了:“不是,学长,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
“没什么,没什么,我不是生气。”金澜摆摆手,在滴水成冰的室外久了,他的鼻尖被冻得有些微微发红,他抬头看向比自己高许多的洛纬秋,怕他心存愧疚,于是及时地转移了话题:“你知道么,其实我……”
“什么?”
金澜故作神秘,刻意压低声音:“其实我一点儿也不喜欢吃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