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洛纬秋一点也不怕。
他压在金澜身上,把头埋在金澜脖颈间,嘴唇轻轻擦过,似有若无地亲吻近在咫尺的皮肤。金澜在躲,他也不着急,只是反问:“为什么这样对我?”
“我几年前就跟你讲过了,”到了摆事实讲道理的时间,金澜立刻心平气和起来,这是他拿手的活儿:“你实在没有必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我们……”
“我们不会有好结果?”洛纬秋抢答。
金澜微微一愣,然后点了点头。
洛纬秋慢条斯理:“你怎么知道呢?你是调查了,还是统计了,还是做过什么实验?”他停顿了几秒,在思索,然后才说:“学长,既然你想说服我,总得拿出点真凭实证。你写报告的时候可以省略论据与数据直接写结果吗?更不用说,这所谓的结果纯粹是你个人的臆想而已——为什么要觉得我会后悔走上这条路,为什么要觉得我就无法承受?我是半路出家,怎么了?同性恋这一行有什么准入门槛吗?”洛纬秋想起几年前金澜“教训”他的那段话,心头窜起怨气,话说得又快又急。
金澜没想到他还记得那次离别之时他说的话,沉默了一会儿,坦诚道:“我没有什么真凭实据,我只有经验和见闻,难道不可信吗?我见过太多这样的例子。”
不,不对,金澜随即在心中反驳自己。
不是经验和见闻,是恐惧啊,是怕自己沉溺其中将来无法抽身的恐惧。他害怕洛纬秋将来会厌烦疲倦,然后离他而去。
“哦,归纳出的结果吗?”洛纬秋的手摸了摸他的头发,他温柔而诚恳:“学长,我没什么口才,说不过你,我只是知道,归纳出的结果很容易被反例推翻的。学长,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做那个反例吧。”
“……你把感情当什么了,生活不是你逻辑学考试的草稿纸,证伪的成本太大了。”
“我并不是想证伪你的话,”洛纬秋说:“一开始我在想你的那套逻辑,但是我想不通。后来我发现,为什么我一定要想通呢?我有我自己的逻辑,我如果能坚持走完我自己的路,那还不够了不起么?”这是洛纬秋几年间思考的结果,如今他终于能够说出来了,他终于不是那个被金澜一番话就唬在原地不敢动弹的小孩了!
金澜不说话了。两人额头相抵,胸膛相贴,他能够听到洛纬秋呼吸与心跳的声音,还有他身上那股可恶的香味,从过去到现在,这份味道从来没有放弃扰乱他的心神。他此刻看不见,声音与气味便更加嚣张,简直要上蹿下跳,从各个角落向他进攻了。咚咚咚,他听着洛纬秋心跳越来越快,像在耳边擂起小鼓,这让金澜不忿——你的心跳,为什么要一声声敲在我心上?谁给你的权利?
其实金澜明明知道答案。是爱,它从来不问缘由,不讲道理。人常觉得爱是什么如春风细雨般细腻温和的东西,却不知世间没有比这玩意更霸道的了,它就是有这威力,可以让一个人心甘情愿地身不由己。
洛纬秋此刻也在注视着他。纵使再亲密的事都做过了,他也难得以这么近的距离来观察金澜——观察他五官的分布,他皮肤的纹理,他每一次呼吸时的胸腔起伏,他紧张时喉结的滑动。然而他还觉得不够近,最好再近一点,最好能看到金澜的心肝脾肺肾,看到他血液奔腾的方向,看到他那颗心里到底有没有自己才好。
四周静谧,唯有情意在此间脉脉流动。洛纬秋刚刚说了一些貌似很有勇气的话,可那只是色厉内荏罢了,他需要重新积攒一些勇气,再次向金澜表白。
“学长,我……”正待他将要开口时,却没想到赶上了楼外空地有人开始跳广场舞了。嘈杂聒噪的音乐放得非常及时,音质极佳,音量到位,而金澜的床正紧挨着窗户,效果堪称百里挑一。一时间,两人都被排山倒海般的声音震住了,简直像迎面突然被人打了一拳,只能愣在当场。声浪冲击大脑,任是有什么柔情蜜意你侬我侬都冲刷干净了,只剩两个人面面相“觑”。
觑着觑着,两人一同笑了起来。
洛纬秋说:“学长,我喜欢你!”
金澜说:“你说什么?我听不清。”
洛纬秋说:“我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
金澜说:“我真的听不清!”
两人都无奈,无奈过后再次笑了起来。洛纬秋放松了身体,俯下去,像迷路返家的孩子,紧紧地搂住金澜。有眼泪要流出来了,他一边感到莫名其妙,一边任凭泪一滴滴划过金澜的脖子。金澜迟疑一下,伸手拍了拍洛纬秋的后背。
洛纬秋哭了?刚刚还信心十足似的,转眼就哭了?金澜觉得不可思议,他这是在做梦吗?
当然不是。这不是进入梦境,怎么会有这么嘈杂的、百味陈杂的梦。委屈、心酸、迷茫、欣喜、失而复得。
这是回到人间,梦中没有如此精彩的剧目,这是人间的滋味。
两人就这样抱着,也不知抱了多久。尽管听不到声音,但因为洛纬秋抱得太紧太用力,他那心跳反而如水滴石穿,一下又一下,透过肌肤触感,更加鲜明地传递给了金澜,金澜不敢说话,不敢妄动,只觉得再抱下去,他将要被这不断的搏动活活穿出个洞,将自己一颗怯懦的心袒露于空气中了。
过了好一会儿,大概终于有人去居委会投诉了,窗外的音乐声停了。
“洛纬秋,”金澜问道,“你刚刚说了什么?”
洛纬秋还没反应过来,听到金澜问他,赶紧胡乱擦了擦眼睛,答道:“我说我……”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呢?”突然又有一个声音凭空而出,不大,但更加足以把二人震翻。
秦岁安回来了,而且由于刚刚的噪声,谁也没注意她什么时候进的门,更不知道她在门口观赏多久了。洛纬秋回头,看到她倚在门口,满脸写着“你们真可疑”。
“我,我不小心摔倒了。”
“你摔倒了?正好摔金澜身上了?”
“……嗯。”
洛纬秋红着脸想从金澜身上起来,手臂撑了两下却没有成功,腰部以下简直像是坠着什么巨石,挪一下都困难。
他竟然,腿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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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洛纬秋的一天》
5:30 被猫踩醒,起床喂猫
5:45 洗漱
6:00 骑自行车出门买菜
8:00 回到家中,叫醒金澜,一同吃早饭
8:45 目送秦岁安一边慌慌张张说“哎哟卧槽来不及了”一边往嘴里塞包子然后出门
8:46 打扫卫生,洗衣服
9:30 猫尿在他鞋里,于是接着刷鞋
9:40 一边看着乱尿的小混蛋躺在金澜怀里呼呼大睡一边刷鞋,心中有些苦涩
10:00 给金澜放新闻,顺便猛弹小猫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