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前,金澜想说的每一个字如石块,一齐卡在喉咙,他一句话都吐不出来;然而现在这些石块统统化作空气,在呼吸之间消弭,喉咙处空空如也,他竟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说什么呢?
对不起,你别生气——有什么立场这样说?
你现在还冷吗,有没有盖好被子——拜托,这也太虚伪。
你不要不理我——凭什么呢?凭洛纬秋喜欢他吗?
金澜无声地叹了口气,他最终承认洛纬秋的话是对的:没什么,没意思,忘了吧,睡吧。
回避永远是最好的,不去谈论是最好的。
在专属于他自己的漆黑之中,在一片忐忑之中,金澜没有再说一个字。夜晚的气息如丝如缕将他缠绕成茧,他在一团混沌虚无里不断下沉,他睡着了。
梦里,他走到无人之处,周遭一片色彩斑斓、鸟语花香,有诸多奇景,有山峰,有河谷,有一望无际的旷野上,远处是金色的小麦,熏风吹过每一个角落,可他对此如此陌生;不一会儿场景变换,他又来到熟悉的校园内,走进那条他走过无数次的走廊,有认识的师弟师妹匆匆走过,却不曾看他一眼,他试图搭话,没有人为他停下脚步。不知何时,不知从何处,涌出了许多黑发将他包裹,他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了;再次睁眼时,他身处小舟,被放逐到一片寂静的湖中,他在湖心,四处呼唤,听到的只有他自己的回声。即使是梦中,他心中也明白,无论是熟悉的还是不熟悉的,都将他抛弃了。他身处的这片湖名为孤独,孤独就是无论如何声嘶力竭,只能听到自己的回声;无论向何处张望,看到的只有自己的倒影。
他生了病,眼睛看不到,虽然一直安慰旁人只是暂时失明,但是自己心中又怎么能不害怕呢?当镇定四分五裂,恐慌便会取而代之。梦里绝无任何恐怖场景,但他不可避免地恐慌起来,他知道,这就是他失明后的世界——做一个孤独的人,永永远远地,在湖中央打转;岸上走过再多人,不会有人看到他,不会有人听到他。他永远不会是个健全人了!
洛纬秋是被金澜惊醒的,睡梦中,他隐约感觉到身后的人在发抖打颤。他赶紧转过身,凑过去,轻轻抚上金澜的脸。
手上一片湿润,金澜的额头全是汗。
“怕,我害怕……”金澜在梦中呓语,他不自觉地抓紧了洛纬秋的衣领。
洛纬秋没有说什么,他甚至没有试图叫醒金澜。他从金澜额头吻起,将细密汗珠统统消灭;接着向下,吻过他眼眶、鼻梁。其他地方或许可以一带而过,但嘴唇是不能轻易放过的,他用舌头撬开金澜闭合的两排牙齿,徐徐深入,擒获了金澜的舌尖,他没有一点儿做坏事的心虚,放肆地吮吸起来,多么顺理成章似的。
(后略)
第93章 步步深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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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
早上,金澜还没醒,洛纬秋就睁了眼,他先捧着金澜的脸亲了亲,然后从金澜体内撤出,又找来纸巾给他好好擦了一通。之后他急于“销毁罪证”,打算将二人昨晚糟蹋过的床单拿去洗一洗,却没想到一出门就遇上了刚刷完牙的秦岁安。
秦岁安近日比较忙,总是早出晚归,行色匆匆;此刻她蓬乱着头发,素着脸,不解地看着洛纬秋,发觉这个通常没什么表情的人此刻竟然看上去有些心虚与不安。
早起的人本就气压低,她皱着眉,动了气:“怎么了?没见过没化妆的女人吗?有必要脸色这么难看吗?”她在心中微叹,好好一小伙,怎么也这么肤浅。
洛纬秋微怔:“……不是,我、我没睡好。”
“啊?”秦岁安并不轻易放过,她抱着手,堵在卫生间门口,两只眼像x光似的,将洛纬秋上下扫视了一通,力图把他有几根肋骨都数清,“对了,昨晚你们房间里是什么声音,怎么咣咣咣的?”
糟糕,忘了金澜那床只是最最普通的木板床,经不起折腾。洛纬秋想了想,说:“小猫,晚上不睡,上蹿下跳的。”
秦岁安倒是知道他捡了一只猫的事。“那,你一大清早就洗床单?”
洛纬秋不动声色:“猫尿在床上了。”
锅推得愈发熟练。还在床头的小猫在睡梦中连打了两个喷嚏,它莫名其妙地睁眼四下瞧了瞧,发现那讨人厌的家伙不在床上,于是开心地凑到金澜的枕头上,紧挨着他又睡着了。
而在客厅,秦岁安还想接着盘问下去,洛纬秋“适时”地提醒她:“你是不是快迟到了?”她抬头一看表,顿时五雷轰顶,赶紧回到房内换好衣服,然后风风火火地出门了。
洛纬秋松了口气,悠哉地洗起床单。洗好后他回到房内,发现金澜还缩在被子里,双眼紧闭,看不出是真睡还是装睡。
洛纬秋站在床边,默默看了他一会儿,没有说什么。
然后,他弯腰揪起还在呼呼大睡的小猫,像昨日一样,塞到自己怀里。
……当然,这个过程中依然经历了一番搏斗。
洛纬秋出门来到附近一家宠物医院,再把猫从怀里掏出来,想要给它做个体检和驱虫。在前台登记的时候,医生问他,小猫叫什么名字。洛纬秋想了想,想起来的路上看到路两旁的银杏树,金色的叶子早已枯萎落尽,光秃秃的。
他说,那就叫银杏吧。
银杏的体检结果还不错,医生交代洛纬秋先带回家养几天,如果一切正常的话可以来打疫苗了。洛纬秋点头,一一记下,然后问医生:“这是公猫还是母猫?”
“是小公猫呢。”医生说。
那怪不得这么好色,就知道黏着漂亮的人。洛纬秋想。
紧接着他又说:“那给它做个绝育吧。”
“现在还做不了呢,”医生笑了笑,“再过几个月吧。”
一脸不服的银杏缩在新买的宠物航空箱内,像是听懂了似的,但又苦于咬不到,只能不满地冲洛纬秋喵喵叫。
回到家中,刚好把摸索着下床倒水喝的金澜逮了个正着。这次没法以睡着来逃避了,金澜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他身上酸痛,还吻痕遍布,却只字不提昨晚的事,只问道:“去买菜了吗?”
洛纬秋打开航空箱,说:“去宠物医院了,还买了点猫粮猫砂。”
“哦,”金澜点点头,“小猫一切正常吗?”
“挺健康的,”洛纬秋说:“对了学长,我给他起了个名字……就叫它银杏吧。”
“哦?是橘色的?”
洛纬秋有些无语地低头看了一眼地上那位正在舔爪子的小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