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潜点点头,“近水楼台,接触多了,所以两人产生了感情,是吗?”苏乐吟摇头:“不是的,他俩……唉,也是冤孽,当时格林教授不是单身,他有妻女。”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石晶父母会跟她闹翻了,哪个父母会同意女儿去做破坏别人婚姻的第三者。
丁潜暗想,难怪当初自己一听到这件事就有所怀疑,单单是男方岁数大,似乎不能成为父母和女儿断绝关系的理由。
苏乐吟看到丁潜表情,自然猜得到他想法,继续道:“事情并非那么简单,格林教授的妻子因为在一次车祸中失去双腿而瘫痪在床多年,夫妻关系早就有名无实。”
丁潜再次震惊。
“格林教授一直对妻子不离不弃,但是感情和生理上都有着不为人知的痛苦,是吗?”丁潜猜测着。
对小叔子聪明的猜测,苏乐吟并未正面回答,只是叙述,“车祸后,他妻子一直要求离婚,但是他没答应,一直照顾她,这件事格林教授的同事和学生都知道,大家都很钦佩他的勇气。石晶当时追求者众多,她不可能去做第三者,直到发生了一件事……”
“什么事?”丁潜的心情莫名紧张起来。
苏乐吟道:“当时学校里有个跟石晶同一年从国内到美国留学的男生,追求石晶很久,但遭到了拒绝,那个男生心怀不满,在学校造谣,说石晶和格林教授有不正当关系,风言风语不知道怎么传到了格林教授前妻的耳朵里,她没有追问她丈夫,而是选择了自杀成全他,尽管她留下遗书说这件事跟她丈夫无关,事情还是被告发到学校。”
丁潜一阵唏嘘,他在美国留学几年,深知即便是在思想开放的美国,妻子因为丈夫婚外情自杀这种丑闻在大学里也是禁忌,当事人必将身败名裂。
“是谁告发的?是格林教授的子女?”
“他们的女儿艾丽莎把这件事告发到学校,不仅令格林教授身败名裂,也让石晶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指责。艾丽莎自幼是个叛逆少女,与父母关系很差,十五岁就搬出去和男生同居,恨透了父母。因为艾丽莎的指证,外人都把格林教授前妻自杀的事怪到石晶头上,但其实那时候,石晶跟格林教授仅仅是师生关系,他们都是正派人,不会做苟且之事。”
苏乐吟说起这件事,仍是愤愤不平。
“只是舆论不会放过他们,有些事情越解释越说不清,毕竟死去的人已经死去,她无法为活着的人辩白。”丁潜客观地说。
“是的,我相信格林教授的前妻自杀的时候并非心怀怨恨,我听说她当年刚遭遇车祸的时候就几次企图自杀,都被救了下来,是格林教授的鼓励和爱又让她多活了十年。”
丁潜拧着双眉,分析阐述自己的观点,“也许,她选择自杀既是成全,也是解脱,她内心里,未必不担心失去丈夫,她一直依赖对方,所以才会对对方观察入微,当她发现苗头不对,哪怕没有证据,哪怕只是猜测,她也很容易万念俱灰。”
苏乐吟赞同地点点头,“你说的很对,我倒是没想到这一层,但我相信,那个叫艾丽莎的女孩并没有对她母亲的死因深入分析,她只是出于对父母的仇恨,利用母亲的死亡攻击父亲,事后,据她母亲的医生说,格林太太曾几次住院,艾丽莎没去看望过一回。”
丁潜道:“石晶受到攻击,反而促成了她和格林教授同病相怜,所以他俩结婚,一起离开美国远走非洲,是吗?”
“是这样,石晶无端受到指责,不仅在大学里,国内也传开了,那个男生的谣言从石晶的同学那里传到石家人耳朵里,父母心急如焚,误以为她真的在美国因为介入别人家庭导致对方妻子自杀,要求她尽快回国,石晶那段时间精神几乎崩溃,每次给我打电话都哭个不停,说她跟格林教授是清白的,从来没有师生以外的感情,但是所有人都不相信她。石晶从小优秀,性格好强,从来没有遭遇过这样的指责和挫折,我那时真怕她承受不住。”
苏乐吟说到这里,眼眶有点红,似乎在为石晶的遭遇扼腕。本来大好的前途,却因为人言可畏而变得黯淡无光。
“家里人没去美国看望她?”丁潜问。
苏乐吟道:“她家里人为这件事生气还气不过来,哪里会去看她,而且八几年那时候出国也不像现在这么方便,要办护照、等签证,最少也得几个月。我本来想去美国探望她,但因为跟你三哥的婚礼在即,也就没有去得成,你三哥那时在部队上,因为要执行任务,婚假很短。因为格林教授这件事,石晶差点被校方开除,幸亏格林教授在学校里颇有几个好友,那几位教授联名担保,石晶才被保留了学籍。可怜她并没有做错什么,却要承担这么沉重的后果。格林教授一直等到她毕业,两人去了非洲,生下夏绿。”
丁潜陷入沉思,在这件事情上,似乎人人都付出了代价,但是,也怪不到哪一个人头上去,只能说,人的心理都是复杂的,悲剧有时候就是因为这种复杂才不可避免。
苏乐吟喝了一口茶,叹了口气,沉默了很久,才继续讲述。
“在非洲的日子,他们生活的非常艰苦,夏绿出生的时候,我曾去肯尼亚看望过他们一次,唉,幸好他俩都是随遇而安的人,不然真没法忍受那种日子。”
“他们心里有信仰,不一样。”
“嗯,他们倒是很快乐,尤其是夏绿出生以后,石晶说她很幸福。”
“后来是不是又发生了什么,在夏绿出生以后?”丁潜有种预感,命运还要再给他们一次考验。
苏乐吟恨恨道:“还是那个艾丽莎,她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得知了她父亲在非洲的地址,跑到肯尼亚去找格林教授,要求他承担自己的大学学费,但被她父亲拒绝了。”
“跑到非洲向自己父亲索要学费?恐怕她要钱另有目的吧,美国人十八岁以后经济独立,大学里有各种奖学金和助学金,家长就算负担,也不会给太多。”丁潜疑惑道。
苏乐吟道:“那女孩和她同居的男朋友都吸大麻,怎么可能是为了上学,格林教授就是知道这一点,才不同意出这笔钱,结果……”
“怎么?”丁潜心里一紧。
苏乐吟道:“她在格林教授那里要不到钱,自然不甘心,拿着刀片要割腕自杀,不仅割伤了自己,还割伤了她父亲,血淋淋的一幕给夏绿看到了,那时候夏绿才五岁,吓病了,一连两天高烧不退。”
丁潜恍然大悟,怪不得夏绿看到有人持刀行凶会失控,原来可怕的景象一直印在她脑子里,这么多年都不曾抹去,不停在她记忆深处作祟。
“没出事吧?”丁潜紧着问一句。
苏乐吟摇头,“伤口不深,去医院处理以后也就没事,格林教授给了艾丽莎一笔钱,打发她走,艾丽莎知道她父亲的经济状况,几乎被她榨干了,拿到钱也就走了。”
丁潜听到这里,双手插在发间,揉了揉发胀的脑袋,终于理清了脑海里所有疑问。
原来,他们是迫不得已才把夏绿送到雁京来上学,除了非洲教育资源匮乏,他们的经济窘迫也是很大一方面。
丁潜毫不怀疑,只要夏绿想学,凭她的聪明,读到博士后都不是问题,可是她没有钱,她也不打算加重父母的负担,更不愿开口向丁家人要。
难怪丁骥以前无意中说过,夏绿瞒着家里人出去打工,除了替自己挣回非洲的机票钱,只怕也是在偷偷攒将来的学费,等到了国外攻读phd,繁重的学业会让她没有时间打工,除非考取全额奖学金,不然还真没法解决。
苏乐吟留丁潜吃饭,丁潜推辞了,他想搭乘晚班飞机回雁京,告诉夏绿,只要她想上学,一切费用都由他承担。
小的时候,希望她快快长大,能了解他的心意,等她真的长大了,看她渐渐成熟、隐藏心事,又心如刀割,希望她能回到小时候的乐园,没有忧愁没有烦恼,哪怕她一辈子长不大又如何,他可以照顾她一辈子。
思维一旦裂缝,往事便如潮水般自缝隙透过来,九年的岁月,一一在脑海中呈现,安静的她由小小的女孩子长成亭亭少女,却除了他,没有人真正关注到她的内心。
回到雁京,已是深夜,丁潜走出机场大厅,心里惦记小女友,想打电话给她,看看手表已经凌晨,怕打扰她休息,只得作罢。
坐在回家的车上,丁潜困倦打盹,手机嘟嘟提示短信,他好半天才睁开眼睛,点开信息。
“小哥哥,你回来没有?”
是夏绿发来的信息,那句贴心的称呼让丁潜心头酥软,立刻回信息给她,“在回家的路上,你想我吗?”
“我等你回来,一直没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