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紧紧锁定在冉韶棠身上,挪不开半分。
十五岁的冉韶裳鲜活灵动,浑身上下散发着少女的朝气与明媚。
“裳儿。”沈惟庸忍不住叫出口。
这是前世,成婚后他挂在嘴边的名字。
自从那一刀砍下去,他便知自己错了。
他茶饭不思。
他无法入眠。
他懊恼悔恨。
他夜夜噩梦。
只要闭上脸,就看到韶裳---他的妻子,捧着肚子满身的血污,死死地瞪着眼睛,不敢置信地注视着他。
“夫君,为什么?”
他看到她的眼泪,自己也哭了出来。
“为什么?他也不知自己这是为什么?”
他以为让自己的心肠硬起来就能成为父亲眼中的骄傲,就能超越兄长,就能在沈家所有人心中变成顶天立地、能成大事的男人。
然而,直到韶裳倒在血泊中,直到身边再无那个笑靥如花的女子唤他夫君,他才明白自己干了一件多么愚蠢又可悲的事。
为了取悦父兄族人,他竟然杀了最爱的女子。
他一直以为,韶裳是沈家的一颗棋子,到了该牺牲的那一天,他会狠下心做最正确的决定。
然而,真到了那一天,真的下手杀了她,他才知道,冉韶棠是他的心头肉,那一刀下去,不仅要了她的命,更要了他自己的命。
还好,他回来了。
在他们成亲前回来了。
他前一晚睁开眼,发现自己莫名其妙回到悲剧发生前。
他不敢相信,又觉得是上天垂怜。
当他得知沈府的求亲,冉家还未答复时,他觉得庆幸,又隐隐有几分失落。
尤其是当他得知冉家不同意,是因为冉韶裳本人不想嫁时,他竟然有一丝惊惧萦绕周身。
他猜测,难道是她也回来了?
可是,她若回来第一件事应该是杀了他。
垂死前,她说,“沈惟庸,如果老天再给我一次重活的机会,我一定杀了你,杀了你全家。”
沈惟庸知她性子倔,想做的事,一定会做到。
可是,如果真是她和自己一样重生回来了,那为什么不来找他?不来杀他?
如果,是他猜错了,那么,他要弥补。他要补偿上辈子对她的亏欠。
好好待她,决不再辜负。
他打听了她的行踪,为的就是来确认一下,她到底是不是回来了?
“裳儿,你、我”隔了一世再见到她,沈惟庸竟然不知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冉韶裳气冲冲走过去,“别喊我裳儿,听着我恶心。我和你一共见了不到五次面,请你不要逾矩。”
她本想朝着沈惟庸那张白净斯文的脸狠狠扇一巴掌,走近了才发现不知为何,他眼睛红红的,里面竟盈着泪花,一时无措,放弃了揍人的念头,转而一脚踢开地上的铜盆,指着花管,怒视沈惟庸。
沈惟庸回过神来,一边道歉一边解开花管的穴道:“在下是怕她叫得太大声,惊扰了寺院里的和尚。”
花管终于得了解放,叫的比被点穴前还大声:“你不安好心私闯进来,还怕和尚知道?”
在后院做早膳的月娘听到动静不对,跑了出来,看到沈惟庸后神色大变。她本能的护到冉韶裳身前,隔在两人中间。
“沈公子,这是何意?你这样于礼不合吧?”
月娘陪着冉韶裳出入各种宴请时,曾经见过沈惟庸。寺庙清修之地,他是如何进来的?进来又是为了什么?
月娘不容得自己守护的人名誉有损,抄起地上的铜盆摆出要打人的架式。花管有样学样地维护着自家女公子。
沈惟庸迅速冷静下来,郑重地向着冉韶裳的方向作了一揖:“冉娘子,在下来是想问一件事。”
月娘与花管都比冉韶裳矮半个头,沈惟庸的目光落在她如满月华彩的眼眸上,夫妻相处的两年时光虽然不长,他爱慕她的时间却也不短了。
从她十三岁那年开始,他心里便有了她。
婚后第一年,他不幸被染上天花。病来如山倒,他几次徘徊在鬼门关。
由于天花传染性太强,致死率高,家中无人敢靠前。伺候的婢女们也不尽心。
只有冉韶裳对他不离不弃,不拒生死,日夜照顾着他,直到他康复,她却又病倒了。
如今想来,他还真是个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