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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4节(1 / 2)

“我又何尝不是,我在军中过了这么久,都不知道正常女儿家该做什么。不怕你笑话,我这长相,穿女装都别扭。就算回复了女儿身,我大概也还是这样过。”贺穆兰摸了摸自己受伤的肩膀,苦笑着开口:

“流言蜚语是少不了的,可我也不愿意看到那么多女郎为我蹉跎青春,哪怕为了她们的声誉,还是得暴露自己的身份。”

“多么奇妙,你终于要回复自己的身份堂堂正正的生活了,我却要一辈子隐姓埋名,假装是另一个人在我最厌恶的地方活下去。”

贺夫人轻笑了笑,有些自暴自弃地开口:“不,我至少还有个念想,我回去了,还能经常见到我的儿子,虽然他们只会把我当成‘保母’。”

“保母……”

她紧紧抓住了心口的衣衫。

“陛下虽然待窦太后犹如亲母,但心中永远放在那里的,只会是杜夫人。能和先帝一同陪葬的,也只是那位杜夫人。”

她啊,她算什么呢?

她死了,甚至都不能躺在拓跋焘身边啊。

贺穆兰对男女之情并不敏感,可依旧从这位夫人的身上感觉出了对拓跋焘深沉的爱意。

也许正是因为伤的太重了,这位夫人将所有的爱藏在了逆来顺受、温柔而通情达理的外表下,不敢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在乎和任性。

被宠爱的人才有任性的资格,贺夫人会害怕和不甘如此正常。

心中不由得升起一丝对贺夫人的怜悯,贺穆兰的唇开了又合,生性木讷又不通情爱的她本能的想要安慰一番这个可怜的女人,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合适。

看着从西边高高升起的皎月,贺穆兰突然想起了另一位和贺夫人截然不同的王后。虽然她给她和虎贲军带来了无尽的哀痛,但不可否认的是,她依然是她在这个世界所见到的最杰出的女性之一。

“我出使北凉时,曾保护过北凉那位年幼的世子一段时间。”贺穆兰突然说起了另外的话题。

贺夫人有一种安静的力量,她温和地注视着贺穆兰,让她有了继续说下去的勇气。

“北凉世子和我说过,孟王后之所以会一直没有对沮渠蒙逊死心,是因为沮渠蒙逊做到了对她允诺的。一个帝王能给一个女人最大的爱,就是让她的儿子成为储君,最终登上王位,并且在他死后,依旧享有幸福安宁的生活。除此以外,一切都是虚假的诺言。”

贺穆兰转述着沮渠菩提的话,再看着突然睁大了眼睛的贺夫人,不免有些感慨地继续开口。

“我国的情况和其他国家又不一样,子贵母死,让许多本该享受到帝王之爱的女人还没有感受到如您一般的不甘和害怕就已经不在了,这样的恐惧刻在每一任大可汗的心里,让他们不敢对后宫的女人投入任何感情。”

前世拓跋晃的恐惧浮现在贺穆兰的心底,这似乎是北魏所有帝王的怪圈,也是所有女人的噩梦。

“想一想吧,如果陛下没有花费心思将您送出宫来,他对您却投入了所有的爱,他现在该如何痛苦呢?他亲自赐死了自己爱恋之人,自己孩子的母亲,还要面对和爱人神似的孩子?杜夫人死的时候,陛下已经通晓人事了,这样的痛楚和接下来的创伤根本不是窦太后能够抚平的。”

贺穆兰努力想象着那位陛下为人处世的方式,做出了一个惊人的推论。

“让太子殿下登上储位,让您成为保太后回到宫中,哪怕在他死后依旧享有尊贵的地位,已经是陛下给予你最大的爱了啊。”

“不……”

贺夫人的眼睛里重新聚集起氤氲的水汽,像是不敢置信一般呆愣了半天,继而变成掩面大哭。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是我们来承受这些……他是那样的一位伟男子,除了不能给我们最想要的,几乎是世上最完美的男人了……为什么……为什么骨肉永远不能相见,为什么要定下这么残酷的规矩……”

“因为女人并不是弱者。”

贺穆兰自豪又畅快地笑了出来。

“因为我们并不是弱者啊!虽然以力量而傲然许多男人的我说这样的话有些站不住跟脚,但这句话我却还是能够坚定地说出来。”

“男人对女人的打压,正是因为他们一边憧憬着女人的温柔和包容,一边又害怕着女人的力量。如果我们真是弱小到蝼蚁一般的存在,又何必要子贵母死?你会因为害怕一只蚂蚁抢了你的位置,所以刻意踩死它吗?”

贺穆兰虽然以男性身份示人,却从未忘过自己女人的身份,也从来不把自己代入男人的价值观行事和为人。

“贺夫人,我的战场充满刀枪箭雨,你的战场也并没有那么和平。在宫外,你也许能过的很好,很自在,但你一辈子都会悔恨,因为在你的战场上,你已经变成了一个逃兵。自代国以来,究竟有多少没有母亲的大可汗?如果你离开了,太子殿下就会变成第二个不懂爱的陛下,变将女人都当成繁衍后代的物件的那种人。”

贺穆兰看着赫然抬起头来,开始渐渐挺起脊梁的贺夫人。

“这世道确实不好,但是只是不甘是不够的。”贺穆兰想起拓跋焘那些豪言壮语,那些自己愿意与之并肩改变魏国的豪情壮志,忍不住咧嘴一笑。

“已经有一个从未有人能够得到的机遇放在了你的面前,你为什么不去试试改变后宫女子们凄惨的未来呢?”

“陛下做不到的事情,太子殿下未必做不到啊。”

啪!

就像是什么黑暗的禁锢突然一下子破碎,贺夫人的眼前一片豁然开朗,甚至让她蓦地站了起来。

是的,她是不同的,相比赴死的杜夫人,到底她在不甘什么呢?就像花木兰从小学习武艺是为了保护好自己、保护好家人,她从小学习那么多后宫生存的技能,难道不是为了生育出这个国家最合格的继承人,能让这个国家朝最好的方向继续吗?

谁说生育就不是一种能力?与那么多子嗣之中,生出最强的那一个来,站在最高的那个位置,怎么就不能是一个女人最大的骄傲?

她的战场从来就和花木兰不同,她的战袍也不是花木兰的那种铠甲。

她只会啼哭拓跋焘没有给予她想要的东西,她又何曾察觉到枕边人心中最大的恐惧,然后竭尽全力的去抚平深植在他们内心的恐惧?

贺夫人的眼睛亮的可怕,她缓缓地对着贺穆兰行了一个大礼,惊得贺穆兰连退了几步,避开她重重俯下的额头。

想通了一切的贺夫人浑身上下激起无尽的斗志,她以手加额,感激地开口说道:“我终于明白为何陛下待您如此不同,花将军,你确实值得所有人的信任。您说的不错,不甘和眼泪改变不了任何东西。”

她仰起头来,眼中是重新找到了目标和信念的热情和憧憬。

“我也许无法改变陛下了,可我能让我的儿子、我的孙子面对一个更好的世道。感谢您的点拨,我知道我该去做些什么。”

她的脸上甚至还带着狼狈的泪痕,可无论如何看去,现在的贺夫人都无法和“弱者”画上等号。

贺穆兰甚至可以百分百肯定,等贺夫人掩去了她倾国的容貌,依旧还是能让无数人痴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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