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男女有别,男人打仗,女人持家,如何能乱了规矩!”
“陛下,如果此风一涨,再征兵时,说不得连女子都来替父兄从军,到时候难道用娘子军打仗不成?”
“陛下,许多人家想方设法逃避兵役,要是人人都钻空子,用女儿或姐妹顶替家中男丁……”
“万万不可啊陛下,大魏会成为南边的笑柄的!”
一群朝臣七嘴八舌的伏地不起,大有死谏到底的意思,朝中吵闹的犹如菜市场一般,气的拓跋焘额头青筋直冒,恨不得站起身将这些人全抽上一遍!
“哭什么哭!如果来的女人都是花木兰这样的,我就是立一支娘子军又怎么了!要都是蠢笨如猪的酒囊饭袋,就算给我一群男人有什么用,还不如女人!”
拓跋焘大骂之后气喘吁吁,许多鲜卑将领突然不悦了起来。
崔浩简直想掩面长叹。
这不是在给花木兰立靶子,拉仇恨,让她成为凌驾于男人之上的标杆,被众人攻击吗?
从寇谦之那里知道花木兰是“天命之人”的崔浩,已经起了对花木兰鼎力相助的决心,所以此时见到情况开始不妙,立刻和稀泥起来。
“诸位,诸位,切莫激动!陛下,也请稍安勿躁!”
崔浩看了一眼低头跪在地上、仿佛已经将自己当成死人的贺穆兰,将声音又放大了几分。
“依臣之见,想要杜绝花木兰之事再次发生,有军户将自家女子鱼目混珠送入军营,就必须从军府开始改动规矩!我国这么多年来一直修生养息,可随着疆土越来越大,军户哪怕每户征兵征至绝户,也是不够的,更别说男丁战死沙场之后,男人越来越少,连繁衍子孙都成了问题!”
崔浩环视群臣,声音掷地有声。
“各位切莫觉得发生在花木兰身上的事情只是偶然,如果军府再不变化,每每战至绝户,很快就无男人可用,只能用女人打仗了!”
“崔浩,你……”
“你休要胡言!”
“一个男人长成到打仗要十四年,试问十四岁的孩子能生几个孩子?有人在军中一待就是十年、二十年,四十岁的男人,又能生几个孩子?他们四十岁的妻子,还能生几个孩子?军户的望门寡要养育孤儿,改嫁的又有几人?就算改嫁了,两户军户并为一户,能征的还是一人,难道不是越征越少,男人越来越少?”
崔浩故意将事情说的复杂,让一干对数学不太敏感的朝臣头晕脑胀。
“你们还认为这是花木兰的罪过?”
崔浩勃然大怒地痛斥着一干朝臣。
“造成这样的事情的,正是我大魏腐朽的军制!”
“正是如此!”
一位军户出身的将领也站了出来。
“在我看来,军府定下的规矩早就不合时宜了。昔日乃是部落,十人一户,二十人一户,甚至五十人一户都是寻常,每户一丁自然没有任何怨言,可从几代大可汗频繁迁户、拆户之后,有些军户家庭只不过五人一户、七人一户,一旦送出军贴,父死子亡、战至绝户,再无人丁,可军府却从不管这些,只顾征人,一旦不从,整族连坐!”
他恨声道:“昔日军贴到家,是所有鲜卑的荣耀,如今人人谈起军贴,纷纷为之色变!男人们情愿出家为僧保存香火,女人们情愿嫁给屠夫游侠也不愿嫁给军户!诸位使君,我不认为花木兰替父从军是过错,也不认为军府有错,可这么不合时宜的规矩,难道就不能改一改吗?有时候,我都没办法面对我部下的那些遗孤,那些为国捐躯之后留下的寡母寡妇!”
贺穆兰闭了闭眼,根本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发展到如此地步。
她只不过是想解甲归田。
她只不过是不想给陛下添麻烦。
她只不过是不愿意改变所有在意之人的生活……
可为何朝臣们没有人谈论“解甲归田”之事,反倒去讨论“军府之前定下的规矩到底合不合理”去了?
那些讨论“不能让女人坏了规矩”的人呢?
那些对着陛下咆哮“她会让大魏丢脸”的人呢?
离题几万里了好吗?
快给她个痛快啊!膝盖都麻了我擦!
拓跋焘心中对崔浩满是感激,是他搅混了一堂浑水,让对花木兰的职责无法继续下去,也控制住了他刚才过激的言行。
殿下的库莫提给了拓跋焘一个“快结束”的眼神,得到提示的拓跋焘心中微定,对着朝臣们丢下了决定:
“今日大朝主要是为了颁赐封赏之事,花木兰之事暂时压下不提,待下个月大朝再另行决定。”
拓跋焘快刀斩乱麻。
“花木兰虽以女子身份替父从军,但军功卓绝,与国有功,诸位不可轻慢。花木兰,命你这一个月在府中闭门思过,不得外出,等候朝廷的旨意!”
“末将,接旨。”
贺穆兰深吸了一口气,无奈地俯身接旨。
她本来就在家中养伤,这下一个月不许出门,是彻底要“与世隔绝”了。
贺穆兰的女子身份被她自己爆出之后,一直到散朝离宫,也没有人敢上前去和贺穆兰攀谈,更多的人只是站在远远的地方指指点点,和身边的人小声议论。
但因为拓跋焘“军功卓越,与国有功”的评语,也没有人敢在当面或明面上发出什么不屑的言论,或是对她表示出什么侮辱的言行。
更多的是“好奇”、“不敢相信”和对她外表上的打探。
这样的眼神,贺穆兰在前世还乡替代花木兰之时,早已经习惯了。
而随着“花木兰是个女人”的消息渐渐传了出去,一场由大魏内部发生的变革,由早已不满的汉臣们向着落后的奴隶部落制度发出的挑战,才算是刚刚开始。
风暴,就快要来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