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判官又看了几眼,眉头一皱道:“林婉琼,你流连人间,不入六道,甚至擅自拘魂索命,有违阴阳之道,本应入恶鬼之狱。但念你生世可怜,又遭人诬陷,含冤带恨,情有可原,奖罚相抵,从此坠入六道轮回,生于寻常人家,如此判决,你可信服?”
那女子此时面上怨毒尽消,双目之中隐现泪光,叩头跪拜道:“信服,信服,判官大人所判不偏不倚,林婉琼心愿已了,甘愿坠入六道轮回。”
那判官道:“如此甚好,来人,将林婉琼和王虎各自带下,各入各道,各领各业,本判事务繁忙,不可久留人间,速速退堂。”
牛头马面往案前一站,高声喊道:“退堂!”我只觉得一阵阵阴寒掠动,鬼狱鬼卒齐动,案椅笔薄,顷刻撤去,判官起身,牛头马面随后,爷爷和那名叫林婉琼的女子各自被鬼卒压着,纷纷钻入地下,瞬间消失不见。
这时我忽然就能动了起来,脱口大喊道:“爷爷!”可哪里还有爷爷的影子,只剩下爷爷的尸体,依旧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我目瞪口呆,无法相信爷爷就此离开了我,更无法相信爷爷从此轮入畜道,受那三世雨打风吹之苦。
这时树先生走到我面前,伸手一拍我的肩头道:“你爷爷的事,我早就知道,越山也知道,这就是我们为什么一直不出手除去林婉琼的原因,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上天早有安排,你就顺其自然吧!”
我怒而转身,瞪着树先生道:“什么因果,什么报应,只是我没有本事罢了,如果我早知道其中缘由,一定除了那个女鬼,这样爷爷起码还能多活三年。”
树先生一听,顿时大怒道:“其中缘由,我本来可以说给你听就行了,用不着大费周章的请出判官表演一次阳间阴判,你以为好玩啊!老子吃饱了撑的吗?就是要你看清事实,今后执行任务之时,不要徇私枉法,凡事以理立足,以法为凭,才能真正的让人信服与你,可懂?”
我顿时愣住,感觉得到树先生搭在我肩头上的手依旧冰冷异常,看得出他的面色依然一片惨白,显然这出阳间阴判的戏码并不是那么好演的,起码对树先生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也明白了树先生话里的意思,他不惜损耗自己的身体来让我亲眼见证了爷爷的遭遇,目的很简单,就是让我以后要学那判官,公平公正。
一想到这里,刚要说话,树先生又抢先说道:“林婉琼的事,确实是你爷爷不对,当时大环境使然,许多城市知青下放到农村来,你爷爷原本和林婉琼就有私情,后强拆神庙,遇上大黑蛇,为保性命娶了李大胡子的女儿为妻,此后林婉琼更是被李小茹多番辱骂,四处败坏林婉琼的名声,导致林婉琼含恨自杀,如果换成你,你会怎么做?”
我脑袋猛的一蒙,刚才那林婉琼也是如此指责爷爷,爷爷并没有分辨,树先生与爷爷相识多年,他自必也这么说,那想必就不会假了,如此说来,过错当真是在爷爷奶奶这边了。
第15章 六阳天火
树先生说到这里,我已经完全明白了,不过一想到爷爷从此阴阳相隔,还是忍不住悲从心起,泪流满面。
既然不能改变现实,就得面对现实。
我在树先生和众乡亲的帮助下,安葬了爷爷,爷爷落葬那天,我猛然感觉到从此再无一个亲人,更是难掩悲痛,跪在爷爷坟前大哭失声。
说来也奇怪,爷爷落葬之后,我回到家中,收拾爷爷的遗物时,才发现那尊雕有十八条手臂的雕像已经四分五裂,成了一堆碎木,那条碧绿色的蜈蚣也不知去向。
爷爷的每一件物品,都能勾起我一段回忆,经常使我泪流不止。
树先生却看得很开,用他的话说就是人都难免一死,落叶总得归根,无非迟早而已,生前无遗恨,死后不牵挂,火一烧,土一埋,一了百了,没什么可难过的。
虽然他这话听上去不无道理,可我还是有种撕裂般的痛楚,爷爷的离去,使我体验到了第二次身边亲人被夺走的痛苦,一连三四天都异常低落。
直到第五天,我才被一阵撕心裂肺般的哭声惊醒,将我从低落的情绪中拉了出来。
哭声是从隔壁传来的,隔壁是狗子的家。
我和树先生几乎同时看了对方一眼,我的脑海中猛的冒出那个瘦如竹竿般光头男子的模样,一个弹身已经冲出了家门,急向狗子家奔去。
不是所有的恶鬼都值得原谅。
我和树先生几乎同时冲进了狗子家,这几天因为爷爷的死,我竟然把狗子被恶鬼缠身的事给忘了,如果狗子出了事,我绝对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树先生亦然。
一进门,就觉得一阵寒气刺骨般的冰冷,狗子躺在一张凉席上,才几天不见,整个人就瘦了一圈,面色惨白,眼圈泛红,大张着嘴努力的呼吸,就像出了水的金鱼。
狗子娘正趴在狗子身上嚎啕大哭,旁边的乡亲无不低头垂泪,一个婶娘边垂泪边说道:“老张家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先是老子得了这个病去了,剩下孤儿寡母好不容易撑到现在,狗子也得了这个病,让狗子还怎么活啊!”
他们看不见,以为狗子是得了什么奇怪的病症也不奇怪,我却看得清楚,那瘦如竹竿般的光头男子,正躺在狗子身下,双腿依旧缠着狗子的腰,双手死死的掐着狗子的脖子,脸上露出一丝残忍的笑容,嘴巴斜斜的咧着,露出两颗白生生的牙齿,那目光之中,满满的全是恶意。
树先生低声问我:“什么情况?大概给我形容一下。”
我凑到树先生耳边,小声的说了一遍,树先生点头道:“你去跟狗子娘说,这病我能治好,将狗子抬到你家院子里,我先回去布置。”说完转身就走。
我知道树先生这是看不过去了,准备亲自出手收拾那东西了,心头大喜,急忙上前道:“婶子,你先别哭了,我师父说能治好狗子的病,现在要将狗子抬去我们家院子里。”
毫不夸张的说,狗子娘现在就是一个溺水的人,听我这么一说,无异与忽然抓到一根救命的稻草,顿时就停住了哭声,看着我半信半疑的问道:“真的?”
我连连点头,一边招呼乡亲把狗子连凉席抬起来,向我家走去,狗子娘这时早就没了主心骨,由两个婶子扶着,跟在我们身后。
狗子家到我家,也就是转个门的事。
一进院子,我顿时就是一愣,院子里划了好大一个圆圈,圆圈中间又划了一个五角形,五角形中间的空位,正好可以放下一张凉席。
树先生一见我们抬着狗子进来了,伸手一指那五角形中间道:“放进去,小花花留下,其余人退出圆圈。”语气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倒是像是军官在指挥士兵。
众乡亲依言而行,放下狗子,纷纷退出圆圈,树先生拿出六根桃木桩来,分别钉入圆圈外围六个方位,在每根桃木桩上贴上一张黄符,在他完成这一连串的动作之前,我就站在狗子身边,那光头男子一直盯着我看,眼都不眨一下,看得我浑身汗毛直竖。
这时树先生左手双指化剑,立与胸前,嘴唇疾动,念出一连串古怪的咒语,忽然手指一伸道:“疾!”
就听“呼”一声,六张黄色符咒同时燃起,化成六道火线延伸,迅速的顺着圆圈燃烧,眨眼连接到了一起,使圆圈形成一个巨大的火环。
我身在火环之中,顿时觉得一阵炽热迫面而来,如同被数个太阳同时照射一般。
与此同时,那火线随着圆圈和五角形的连接点烧了过来,瞬间整个五角形上也布满了火线。只听一声惨叫,原本已经奄奄一息了的狗子忽然一个弹身跳了起来,不住跳动,却不敢踏出火线半步,似是十分惧怕。
我看得真切,哪里是狗子在跳,分明是那光头男子用双手抓住狗子的双手,用双脚垫在狗子的双脚下面,控制这狗子在跳动。
树先生忽然丢了根柳树条给我,喊道:“打他,使劲抽。”
我一愣,问道:“打谁?狗子还是那东西?”
树先生一脸鄙视的看了我一眼道:“当然是那东西,打狗子有什么用!”
别人看不见那东西,我却看得清楚,听树先生这么一说,二话不说对着那光头男子的脑袋就是一柳条。
这一下正中那光头男子的光头,只听“呀”一声尖叫,狗子忽然横扑向我,而一直抱着狗子的那光头男子则飞快的向后面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