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已经认出来,这名少女便是如入无人之地一般,一手扯符,将大半个魔宫与这片墓地炸了个七零八落的始作俑者!
她怎么还敢来?!
不,准确来说,她是从哪里来的!
而且她不是用符的吗?怎会在手中那根笔上吞吐出剑气来!
还是如此精纯凌厉之剑气!
魔君心头有疑问,更有怒火。
若是若干日之前,他的那一具分.身尚未被斩落之前,堪比洞虚期的他,想要面对面碾碎面前之人,实在太过易如反掌。
甚至他只需要放出身上的威压,都已经足够让对方的动作变得凝滞。
可如今,他的实力已经十之去三,在这瞬息之间的几招交手与闪避之中,他已经颇为惊愕地发现,面前之人的实力绝不逊于之前那名剑修青年!
剑气吞吐,在道衍台上与一千位剑尊交手的日日夜夜此刻都浓缩在了见画之上,虞绒绒长发翻飞,满头的珠翠早就卸了大半,只剩下了最简单的珠钗与颊侧的发卡。
剑气声清脆,珠翠碰撞声更是清脆。
见画下压再挑,虞绒绒斜踏一步,险险躲开魔君的一剑,翻身再起时,剑气已经吞吐到了五丈有余,竟是硬生生将魔尊的衣袖划开了一长道口子!
“是你。”魔君错身后掠,声音低沉道,他的手中已经凝出了一柄黑红双色的大剑,有浓郁的魔气缭绕其上,再燃起了好似来自幽冥的火。
虞绒绒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紧紧盯着那样的火,只觉得眼熟。
火怎么会眼熟呢?
她眯了眯眼,却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究竟是在哪里见过。
“魔魂长河的火。”她慢慢道:“魔君不去渡河中魔魂,却取火来用,难怪这么多年来,从未有魔族真的自血河之中超脱。原来……火从来都不够用。”
“我魔族身死便是死,不拘于天地,不轮于世间,又如何?”魔君冷笑一声:“火于魂魄,也不过是再一次的痛楚加深,这种假惺惺的怜悯,又有何用?”
他翻转剑柄,再抬剑指向虞绒绒:“小姑娘,三入我魔域,难道这一次,你还想全身而退?前两次还知道带个帮手,这次竟敢只身前来,未免也太狂妄了些。”
虞绒绒不答,却从他的话语中听到了另一层意思。
想来并非是所有与魔族有染之人跃下诛魔台的时候,都会坠入魔域,以诛魔台真实的目的,恐怕在坠下以后,便会磋磨去身上所有的魔气,最终只留一具躯壳在。
若是足够强大,以这样暴戾的方式去了魔气后,或许还存留有一口气在,变成彻头彻尾的凡人。
但更多的时候,与魔有染之人在坠下诛魔台后,都会只剩下一具空荡荡的躯壳。
她会来这里,魔君并不知晓,也不是宁旧宿的安排。
难道是她之前故作镇定嘲讽地对宁旧宿所说的话语……成真了?
虞绒绒心中有困惑,面上却不显。
符剑与魔剑交错,肉眼可见的魔意缭绕上见画吞吐的剑气,好似要将那样的墨黑之色沾染烙印在那些剑气上。
然而下一刻,剑气便已经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将所有的魔气切割成断续的点的符线!
一击不中,两人各自退开几步,虞绒绒手腕一甩,笔尖的剑气重新凝聚。
她抬眉,不避不让看向魔君血红的眼,突然开口问道:“你为什么要把魔骨给昭渊帝?”
魔君很是愣了愣,才哑声笑了起来:“有人想要千秋万古,当然得要祭献一些自己最珍贵的东西出来。”
“祭献?”虞绒绒不料魔君就这样近乎直白地回答了她的问题,不由得也是微顿:“如何祭献?”
“自然是……以他之骨,长彼之身。”魔君有些不明意味地笑了起来,目光复又落在她的身上,像是要看穿她一般:“你不问你身上的魔印,却去问别人身上的魔骨,真是有趣。”
虞绒绒也低低笑了起来,她重新抬起了笔,却是分明与此前完全不一样的姿态:“魔君大人不去看看自己现在的处境,却要来看我身上有没有魔印,也非常有趣。”
魔君一错神,这才发现,就在方才看似过分普通的交手之间,整座墓地的大阵竟然复而又被调动,逆转再行,成了将他困住的阵!
不,或许并非只是刚才交手瞬间的事情。
恐怕早在上一次她来这里的时候,就已经将这里的阵做了除了她自己之外,任何人都难以发觉的调整,所以才能在与他交手和交谈的须臾中,便已经布下了这样天罗地网之阵!
“若是此前的魔君大人,别说一战之力,便是您的一个眼神看过来,我也要仓惶逃跑。”虞绒绒并不靠近他,只遥遥以笔尖吞吐的剑芒对准他:“你甚至不敢在这个时候叫其他魔族来,是不想被看到……他们心中战无不胜、永远立于战力顶端的魔君陛下,如今竟然衰弱到了这个地步吧?”
魔君的眼瞳骤然一缩。
……
傅时画保持着跪伏的姿势,竹叶的飒飒声从未听过,白天黑夜,仿佛要将时间的概念都一并彻底模糊。
对于闭关寻求突破的清弦道君来说,或许时间早就已经模糊了。
他的寿数早已逼近了无限长,距离长生不过一步之遥,他有太多的时间去对抗那些虚无的声音,再去寻求一个突破的契机。
傅时画也已经化神,寿元虽然不比灵寂期的清弦道君这般绵长无垠,却也早已超凡脱俗,飘然如仙,自可逍遥。
可此时此刻,却是不一样的。
七日七夜,也不过弹指一挥间。
他又怎会真的失去时间的概念。
傅时画已经跪了足足五日了,距离七日的期限,不过最后数十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