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高无上的皇权没有满足昭渊帝的欲望,也已经数不清在这万年的权力交迭中,还有多少位皇帝试图追求过长生,但长生本身,就是一种贪恋。
——对权与力的欲望无限放大后,所产生的过分贪恋。
但这样的皇权,到底承载着一个王朝,承载着大陆上无数平民,这千万年来对圣上与皇位的崇敬,遵从,信仰与跪拜。
皇帝,便是平民的天。
占了这一位置万年的傅氏血脉,便自然理所应当,本就拥有着这世间最浓厚的人间烟火之力!
凡人在修士面前,确如蜉蝣撼树,蚂蚁见大象,但倘若是千千万万,亿亿万万呢?
无数这样的微小力量汇聚在一起,也足以照亮整片天空,足以让整个天下都为之撼动,足以让全天下的修士都——退避三舍!
而现在,这样的力量,也正在自昭渊帝的身躯,传递向自己的直系血脉之中!
这一瞬,傅时画的周身甚至出现了最隆重的帝王朝服的虚影。
青年头顶紫金珠冠,外罩九龙璀金皇袍,眉眼英俊冷清,不怒自威,眼底沉沉,竟好似抬眉之时,便已是真正的九五之尊,万人之上。
人间之力如此汹涌而来,便是魔神也要退避三舍,然而他要退,昭渊帝又岂能容他全身而退!
金光大盛,傅时画周身的朝服虚影无风自动,衣袂翻飞,竟似君临天下,睥睨而立!
傅时画的身心仿佛都已经被这人世间最至高的两位存在彻底占据,但虞绒绒却倏而心头一动。
因为渊兮剑,竟是在这一瞬间,也不知处于什么原因,脱开了傅时画的手。
再向着虞绒绒的方向瞬息而去。
下一刻,虞绒绒已经握住了渊兮的剑柄,她大喊了一声:“二狗——!”
群山之侧,剑舟之中,一只除了色泽实在斑斓之外,丝毫无法引起人注意的小鹦鹉振翅而起。
它自剑舟中而起,如闪电般向着昭渊帝的本体所在的群山而去!
而它的身躯,也已经在这样疾驰的过程中,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可怖,落下了一整片阴影,几乎好似要将那山都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之中,几近遮天蔽日!
二狗的翅羽愈发鲜艳瑰丽,头顶的红色毛毛如一根根羽箭般炸起,它长啸一声,分明吸引了几乎所有人的视线,姿态过分威风凛凛,那双变得如天日一般硕大的眼中……却分明带了悲痛之色!
却见它在抵达群山之前的一瞬,猛地低头,竟是用自己的脑壳,硬生生撞上了山巅!
一声轰然!
二狗吃疼,却并未停下,而是再尖啸一声,高飞而起,周身燃起熊熊火焰,再自半空如一团火球般,狠狠坠落而下!
与魔兽群厮杀的间隙中,十六月看得目瞪口呆:“这、这是二狗?”
阮铁恰与她擦身而过,眼瞳中也尽是震动之色:“这是什么……同归于尽式攻击法?它的头难道比石头还硬?嘶,虽然很佩服它,但我已经感同身受地在疼了。”
二狗也觉得疼。
但二狗的头,是真的比石头要硬多了。
因为它是这世间最后一只毕方鸟。
……血统不太纯,它自己也分不清中间混了些什么其他的东西进去,总之不然也不会这么五颜六色,还、还长出了两只脚。
但它到底有着毕方的血脉,所以它能凝火,能御空,能吞噬魔物。
——它体内的火,足以焚尽一切,何况区区魔物。
一声又一声撞击的轰然,便如三师姐一锤又一锤的落下。
同样剧烈至极的震动,好似要将天地都在此刻彻底撼动!
群山坍塌,群青……熊熊!
毕方之火,就算不太纯,也已经是这世间最汹涌至高的源火!
昭渊帝背腹受敌,群山既然坍塌,夺舍之阵当然一片混乱,难以为继。而他的本体也不过凡人之躯,又怎么可能会在这样的天崩地裂中存活!
天地茫茫,这位九五之尊,在这世间,于这短短的几瞬之间,竟然好似自穹顶,跌落至了毫无退路的深渊。
上一刻,他分明还在大笑自己的成功,而这一刻,他却已经阵法尽毁,肉身全碎,天上地下,只剩下了他依附于傅时画身上的……这一片魂体。
昭渊帝终于嘶吼一声,此前还有所保留的人间之力更加汹涌地向着魔神而去,竟似有玉石俱焚之态势!
“不如就此休手,你我志不同,本不行于一道。”魔神倏而开口道:“我去战我的天,你去治你的地。互不相干,互不打扰,如何?”
昭渊帝冷笑一声:“谈判便是示弱,你怕了。”
魔神大笑道:“我这一生,可从未有过半个怕字。既然你不愿让步半分,不如来看看,究竟是谁能笑到最后。”
这样近乎旁若无人的交谈中,一道声音慢慢响了起来。
那声音有些嘶哑,却依然悦耳,依然清朗,依然带着……生机盎然与肆意飞扬。
“我说……你们二位,是不是太猖狂了些。”是傅时画的声音,他的面容依然冷峻,周身的气息依然如君临天下,声音却已是他惯常的洒然:“这毕竟……是我的身体啊。”
“你们闲聊的时候,或许要不要先看看周围?”
魔神微微拧眉,昭渊帝眉梢一跳,针锋相对的两人竟在此刻,冒出了过分一致的同一个想法。
他……竟然还有意识?!
这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