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祉头一次意识到,将考试选择冬天进行居然也会是个麻烦事儿,尤其是在报考条件如此宽松的情况下。
他不得不庆幸,皇阿玛送他的那座皇庄离北城门不远,步行走过去用不了半个时辰。
路上有二十多个衙役和侍卫帮着维持秩序,队伍后面跟了四辆马车,其中一辆坐着胤祉和五阿哥,余下三辆则是空着备用,万一队伍中有人伤了脚、或是因为身体不好走不动了,还可以抬到马车上去,算是给考生们的保障。
至于皇庄那头,学校炭火都备上了,自然不会吝啬于几锅姜汤,为了以防万一,胤祉还让人去医馆请了几位坐堂郎中带过去。
这在五阿哥看来是额外且不必要的支出,尤其是户部招收小吏,按理一切费用都应该户部出,而不是三哥自掏腰包。
但在胤祉这儿,首先,考试主办方提供这些是应该的,总不能一场考试再把考生冻个好歹,其次,这些考生可都是人才。
胤祉不知道如今的文盲率是多少,但他刚接手皇庄时,里面的管事加上农户大概有八百多人,能写会算的不超过三十个。
皇庄的扫盲已经初见成效,但里面的人是有限的,京城和江南加起来,胤祉现在也就才五个铺子而已,这远远不够,发财的法子是有,缺的便是靠谱的人才。
与其从皇庄有数的几个人里挑挑拣拣,倒不如扩大范围。
眼前这些考生不就是现成的人才吗,能写会算,出身也简单,户部只录取三十人,连考生们的零头都不到,剩下的那些他大可以择优招揽,连考试都不用额外再准备,直接用户部招生小吏的考试排名即可。
如今对待考生们越是优渥,将来招揽人才时,就越是能打动对方。
队伍浩浩荡荡的驶向皇庄,在到达学校前,先看到的便是一排排顶着雪花的透明玻璃房,里面透出或碧绿、或嫣红、或明黄的色彩,在漫天白雪中煞是好看,也煞是让人惊奇。
考生们虽生在天子脚下,却不是每个人都知晓玻璃为何物,还以为那便是传说中晶莹剔透的琉璃,只是这样大这样多的琉璃,莫说是见过了,简直闻所未闻。
“这便是皇庄吗?我还以为皇庄种的都是御稻,不曾想竟用琉璃来搭建房屋,用这么漂亮的房子来种蔬菜鲜花!”脸冻得通红的少年跟同伴惊叹道,从前他只晓得自己穷,但现在却发现自己出了穷,还孤陋寡闻。
一旁个子高高的青衣少年,纠正道:“这并非是琉璃,而是玻璃,从海外运送过来的玻璃。”
其价值并不低于琉璃,他曾在西洋商行见过,就那么一对造型奇怪的玻璃杯,居然能卖几十两银子。
可眼前这么多的玻璃,若是做成玻璃杯,那得卖多少银子啊。
他记得前日,官府给的通知是将考点定在三阿哥的皇庄上,这便是三阿哥的皇庄吗。
作为斗升小民,他虽然在京城最大的布行做账房,但天家的事情离他们太远了,从前只闻太子爷和大阿哥,倒没怎么听过这位三阿哥,想来应当是极受宠吧,不然怎么能拥有这样一座皇庄。
考生们在一片惊叹和恍惚中排队进入考舍,一边排队等待检查,一边接过农户们送来的热乎乎的姜汤。
头批报名的考生是一千三百二十九名,第二批报名的考生全部都来自于皇庄,共有二十八名。
胤祉说是跟过来看看,但是作为皇庄的主人,有些事情不得不他来安排,不过监考收卷维持秩序这一类的事情就全都交给五弟了。
别看五弟年纪小,但也是经过上书房锤炼的人,六岁搬到阿哥所之后就要管理自己的院子,管理几十名宫人,这可不是普通的半大孩子能有的经验。
考完试,皇庄这边管了一顿午饭,还给这次借调过来帮忙的衙役们开了个小灶,吃饱喝足,再把人送到北城门。
至于那一千三百多份将近一千四百份试卷,就全都交给五弟了,自己改也好,请外援也罢,反正户部如今是一个人也抽不出来了,皇阿玛再过几天就要封笔了,户部必须把今年的财政情况整理完。
“若不是户部实在缺人,也不会赶在年根底下招收小吏。”马车上胤祉拍了拍五弟的后背,提醒道,“改试卷不难,上面又没有文章诗作,全都是有标准答案的,会认字就能改,你若是忙不过来,也可以找弟弟们帮帮忙,人多力量大嘛。”
虽然上书房的功课已经很紧张了,但今时不同往日,皇阿玛现在盯得没那么紧了,上书房也不复昔年的内卷盛况,看小九就知道,这孩子居然私底下又给自己增加了一门外语,一门皇阿玛没有要求学也不会考察的外语。
放在后世,这叫好学上进,搁在如今,就是不务正业。
五阿哥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两个嫡亲的弟弟,而是七弟,话少事少好说话不爱出门也没什么爱好的七弟,想必应该有时间和精力为他分担。
第42章 二更
五阿哥回到宫里头,连晚膳都没用,便兴冲冲带着一堆试卷找到七弟。
“别说哥哥有好事儿不想着你,我如今刚当差,便把这差事拿来与你一起共享,你如今也开始在御前听政,是不是好多事情都听不懂?那就对了,说明你历练还不够,如今就有一个机会摆在你面前。”
五阿哥让人把试卷全都堆放在书案上,解释道,“这些是户部招收小吏的试卷,足有一千三百多份,哥哥是信任和看重你,才把这些试卷给你搬过来,你现在拿来练练手,也好为将来参政积蓄一点经验。”
兄弟们总共分为三种,一种是他和三哥这样不求上进的,一种是像他那两个弟弟一样不喜欢走寻常路的,同样如此的还有小十,最后一种便是像七弟这样有一颗上进心的。
他把试卷抱过来是让七弟帮忙的吗?
不是,他是来帮七弟的,帮七弟积攒一点办差的经验。
都是一起长大的兄弟,谁还能不了解谁呢,七阿哥一看就知道五哥这是自己想偷懒让他分担,不过五哥刚刚那话也颇打动他——提前积攒办差的经验。
在时间上他已经输哥哥们太多了,念书时便比不过几个哥哥,等入了朝堂,他可不想还被落下,当然这几个哥哥里并不包括时常垫底的五哥。
明明是自己的差事,五阿哥却是一边批改一边摸鱼,不是渴了,便是饿了,一个时辰之内去了两次厕所,而且也就只批改了这一个时辰,然后有了困意的五阿哥便拍拍屁股直接走人,给七弟留下了一堆尚未批改过的试卷。
夜里欺负完弟弟,第二天自己的‘报应’便来了,坐在自己位置上无聊到看闲书的五阿哥,直接被胤祉抓了壮丁,核算账本这样的差事不敢一上来就交给老五,但誊写账册这样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的活儿交给老五还是合适的。
打小就开始练书法,且真正做到了夏练三伏、冬练三九,皇阿哥们里头就没有一个字丑的,就算是因书法被皇阿玛训斥过几次的老八,那字也不能算丑,只能说是上书房卷的太狠了,平平无奇即是罪过。
就没有比咸鱼更了解咸鱼的了。
五阿哥在上书房时,尚且都能钻钻空子,反正他也不在意是否垫底,皇阿玛待他也比待别的兄弟仁慈,并不会因为他的功课差就对他疾言厉色,因为他是被皇祖母养大的,所以兄弟们谁都能出头,唯他不行。
他在上书房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奉旨偷懒’,可到了户部,在三哥眼皮子底下当差就不行了,每每他想要偷懒的时候,就会被三哥安排新的差事,不干还不成,三哥不好糊弄不说,眼线还多。
整个户部都几乎成了三哥的一言堂,从从一品的尚书到普通的小吏,上上下下对着三哥全都服服帖帖的。
他和三哥一样也是皇阿哥,可这些人面对他的时候只有地位不同产生的敬畏,可是对着三哥,就不是浮于表面的敬畏了,而是敬佩中带了几分亲近,尽管恪守礼节,可有时候说话的语气又是那么的随意自在,但是对三哥的话,这些人没有一个不听的,没有一个不卯足了劲儿完成的。
五阿哥在户部一直待到皇阿玛封笔,在考试中排名靠前的三十名考生也都进了衙门当差,他看了这么久,大概知道这些人为什么如此待三哥了,应该是因为三哥……给的太多了。
谁能相信呢,宫里的娘娘们才一月请一次平安脉,可是在户部,上上下下的这些人,每七天就要请一次平安脉,三哥直接把郎中请到衙门里来给众人看诊,甚至吏员家中有人感染风寒,三哥都上赶着自掏腰包请郎中开药,之后还要免费给吏员发放预防风寒的药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