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因为她根本不知道这其中的底细。
夏承玄七岁那年第一次出手,魏国德高望重的大儒季良就颤巍巍地跑到夏家,自荐为师,回家便老泪纵横拜圣人画像,口称自己此番作为,乃是为了丹平城积福,教化顽劣,传授仁人之道,定能福泽苍生。
后来季良的教导确实有效,夏承玄依旧祸害人,但懂了道理后,开始有选择,有方针,有策略地去祸害。
圣贤书于夏承玄本来就是渣渣,若是照本宣科还成,如今她请教还是义理上的内容,夏承玄想想都觉得头疼。
哎?夏哥哥也会窘迫?
阮琉蘅觉得好笑,看他答不出,便用旁边正在睡觉的咪咪那毛蓬蓬的尾巴去逗他的脸。
“夏哥哥,你答不出,就给我请个能答出的先生吧?”
别做梦了。
夏承玄把猫尾巴拨开,终于按捺不住,把阮琉蘅圈在椅子上,俯下身看着她。
“我有件礼物送你。”
阮琉蘅歪过头,疑惑地看着他。其实礼物这个词阮琉蘅并不陌生,但她所有一切都来自于夏承玄,他的给予已经不是礼物层面的意义,而是她所依附的生存。
“夏哥哥昨天还送了我太平街柳胜记的梨花饼,前天送了我一包金箔花钿,嗯……还有那扇苏绣屏风和给咪咪喂食的白玉碗……”
他声音低沉地打断她:“那些并不重要。”
阮琉蘅看着他有些郑重的脸,安抚般地摸了上去,轻轻摩挲着,像是安抚不听话的猫一样,柔声说:“夏哥哥有什么重要的东西送我吗?”
其实阮琉蘅很聪明,她掌握与人沟通的诀窍相当快,对于某些大型凶兽,就要顺着毛来。
夏承玄将她搂过来,让她坐在自己腿上,然后一点点拆她梳好的发髻。
一件件首饰放在旁边的桌子上,阮琉蘅的长发全部披散下来,在灯光下,美得柔软,而惊心动魄。
“若是我的魂飞了,你只要笑一笑,也会飞回来……”他一边开着玩笑,一边有些笨拙地摆弄她的头发。
阮琉蘅也不好拿过镜子来,好在他动手很轻柔,没弄疼她,只是真的很慢……过了好一会,才感觉到头发被挽成了一个髻。
他从衣襟里拿出一根不怎么起眼的发簪,放在阮琉蘅的手心上。
阮琉蘅细细打量,这簪子是用桃木所制,身上雕了两道精致的花纹,而头部则雕刻出两朵相互依偎的桃花。
她看了夏承玄一眼,发现对方期待的眼神后,将这桃花簪,簪在了发髻上,然后转过头,笑着问道:“好看吗?”
夏承玄立刻有一种定下心来的感觉,他环住阮琉蘅的细腰,也笑了。
“阿阮知道男子送簪子的意思吗?”
“不知道,但只有你给我的,我才会戴。”
听着最甜蜜的情话,夏承玄将她整个人都圈在怀里,在她耳边低声说道:“阿阮,你要记得,我的命一直在你手上,若有一天你恨上了我,只用你头上的簪子,就能取了我的命。”
阮琉蘅浑身一僵,可夏承玄只以为这样的诉情吓到了她,含住她的耳垂,轻声地哄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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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仍旧是黑暗。
阮琉蘅没有入睡,夏承玄走后,她遣走了荷香姑姑和婢女们,一个人坐在黑暗中,慢慢等下弦月升至高空。
已过子时,现在,已经是未月二十三日。
这是个有着多重含义的日子。
两年前的今天,她从无尽的黑暗走到人烟渐起的光明之地,顺着一条畅通的大道,来到了魏国都城丹平。
两年后的今天,成为她十五岁成人的及笄礼,同时也是一年后她的婚期。
她作为一个完整的人,始自这一天。
未月二十三日,晴,下弦月。万事大吉,诸事皆宜。
仿佛被操控般,她不由自主地站起来,缓缓走出卧房,穿过回廊,来到环芷小筑的库房。
库房中有许多夏承玄送她的东西,也有白氏为她准备好的嫁妆……但是他们似乎都忘了,这里面也存放了她初来丹平城时,手中拖着的那口巨大剑匣。
如今它在召唤她了。
阮琉蘅拿出钥匙,开锁时发出的叩嗒声并没有换回她的神智,阮琉蘅的意识如同陷入泥沼,一步步走进库房,看到那剑匣立在角落,上面依旧缠满锁链,漆黑如墨。
“为什么呼唤我?”
打开我。
“为什么不能好好的生活?”
破坏我。
“我身在光明,而你却不甘心,对吗?”
释放我。
阮琉蘅缓缓伸出手,碰触那上面的锁链,而曾经那样牢固的锁链,随着她的碰触,瞬间烟消云散。
剑匣像是一个等待拆封的礼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