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次二姊若还去,可要带上我!”王萦一边宝贝般地翻看着自己名下的赐物,一边羡慕地说。
“又胡说,你道那是去玩,那是去征战。”戚氏笑斥,“你这些财帛赏赐,都是你二姊拼命挣来的!”
王萦脸一红,倚在徽妍肩上不好意思地笑。
安顿诸事之后,徽妍请来曹谦,向他询问李绩和素縑的事。
对于李绩,曹谦所言与陈氏无甚差异,不过素縑却是让徽妍很欣喜。上次运到槐里去的蚕丝都已经织成,最后一批素縑前几日已经运了回来,就在府库中。
徽妍一喜,忙到府库中去看。只见洁白的素縑堆得比人还高,她挑出几匹,展开来细看,只见经纬规整,纹理生光,无论手感或厚薄,都不比在市中买的差。
“小人按女君吩咐,收讫之后便即刻付清了钱。”曹谦微笑道,“那边里长与乡人皆是欢喜,说女君如还要织縑,要多少他们织多少。”
徽妍莞尔。她知晓此事曹谦和几名家人出力甚多,虽然家仆为主人做事乃是分内,可做得好做得坏总不一样,将来自己去了长安,这边也要多倚仗他们。徽妍考虑过后,拿出些钱来,论功赏赐,并对他们说,将来若也做好了,仍有赏钱。众人皆是惊喜,领了钱,高兴地谢恩。
离开长安前,徽妍在给李绩的信中告诉他,自己家在弘农,李绩要与她见面,还请到弘农一趟。
从前,她要将货源保密,从不曾与李绩说起过自己的来路。而如今,她已经得到了最原本的货源,而且自信无人能比她的本钱更低,便也放下心来大胆去做。
李绩果然是从商之人,行事利落。徽妍回到弘农的第三日,他就到了陕邑。
徽妍碍于家中不便,也乘车去陕邑。见面之处仍是一个食肆,徽妍进门时,看到李绩从卖布商铺的方向走过来,心中明了。
“女君。”两相照面,李绩向她行礼。
“李君。”徽妍还礼,神色和气。
“听闻女君去了匈奴?”才坐下,李绩就问道。
“正是。”徽妍道。
“匈奴之事,在下亦有耳闻。”李绩道,“西域商路沿途,漠北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在下回到长安时,听说皇帝陛下亲临朔方,派兵将仁昭阏氏的儿女接了回来,未知确否?”
徽妍知道皇帝亲征之事,对外自有另一套说辞,也不多言,颔首,“正是。”
“女君往匈奴,亦是为阏氏的儿女?”他问,见徽妍露出诧异之色,李绩笑笑,“女君莫介意,在下当初好奇,曾打听过女君身份。在下与女君初见之时,女君匈奴语说得甚好,且是漠北口音。女君出身大家,却自愿往匈奴八年,这般志向,在下虽男子,亦恐不及也。”
这些都不是秘密,李绩有心打听,很容易打听得到。
不过……志向?徽妍笑了笑。
“李君过誉。”她道。
李绩道:“有一事在下却仍不明。女君这般功劳,归来之后,朝廷竟不再用,岂非浪费了人才?”
“非朝廷不用,乃我不愿。”徽妍道。
“为何?”李绩讶然。
“不为何,志不在此罢了。”徽妍苦笑,停了停,道,“不过如今又不一样,过些日子,我便要到宫中去侍奉王子居次,这女史,只怕还要做下去。”
“哦?”李绩听着,神色有些意味深长,“如此说来,女君之志,是在王子与居次身上?”
“说不上志,”徽妍道,“阏氏待我有恩,王子居次尚年幼,交由他人我不放心。”
李绩颔首,微笑,“女君是重情义之人。”
徽妍自嘲一笑,却岔开话,“未知李君下回再往西域是何时?我仍有一百匹素縑,入秋前可贩往西域否?”
“月末便可再去。”李绩即刻答道,“不过,此番去西域,在下打算让吾都领队。”
“哦?”徽妍问,“李君不去?”
李绩道:“往西域贩丝之法,我等已经熟络,而此路商人日多,若不做大,只怕将有变数。在下想,在长安多方走一走,看看可有其他经营之途。”
徽妍了然,不禁莞尔。李绩此人,心眼虽有,倒是直爽,目光亦长远。
“未知李君可有意做货栈?”徽妍道,“如赵弧那般,做得稳了,亦大有可为。”
李绩摇头,笑笑,“长安货栈众多,我等外方之人,若要入行只怕须耗费许多时日财力。且我等行走惯了,做不来局促一地之事。”
徽妍颔首,想了想,亦是一笑,“我有一途,未知李君意愿。据我所知,漠北之乱,不久即将平定。经历此乱,匈奴元气大伤,而入冬之后,衣食将成首患。今年中原还算风调雨顺,若无意外,秋收将大丰。粮贱则布贵,李君趁此时布未涨价屯布,秋收之后屯粮,入冬时一并运往匈奴,当有大利。”
李绩愣了愣,目光一亮,却有些犹疑。
“此事,我在长安亦曾听人议论过。”他说。“只是漠北如今仍在乱中,若入冬还未平定,关隘皆封锁,货物运不去,便是大害。风险太大,故而仍无人下手。”
徽妍摇头:“漠北局势不必担忧,入冬前,必是平定。我以为,此事风险最大者,不在漠北局势,亦不在秋收,而在路途。”
“哦?怎讲?”李绩紧问。
“中原往匈奴商路,一向税重,朝廷若有意平抑物价,必严惩囤积居奇。而不从中原入境,则要先出西域,由外匈奴绕道。外匈奴乃难测之地,我在王庭时,常问商人受途经各部盘剥,路阻难行。”
李绩却是一笑:“此事,于我倒并非艰难。不瞒女君,我外祖家在呼揭匈奴乃强族,若借道呼揭入漠北,当是畅通。”
徽妍讶然,看着李绩,只觉李绩此人亦是个时有惊喜的奇人。
“可我观李君之相,并不似匈奴人。”她好奇地说。
李绩答道:“我外祖母是西域人,嫁给我外祖父。”
徽妍在心中理了理关系,仍不解,“如此说来,李君母亲当是匈奴人,怎会去了蒲类?”
李绩唇角一弯,“我外祖父将我母亲嫁到蒲类,不出数年,丈夫便去世。后来我父亲行商经过蒲类,我母亲看上了我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