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一割去了一块十斤重的蛟肉,用手虚抓着寻了块清爽的地方坐下。将其抛至身前数尺远处,他随手打出了一个手诀。黑血滴下之后,那空悬着肉块倒是嫩白如玉。
花尘子走至近前观望,神色狐疑。林一对其不理不睬,屈指弹出一团火球。肉块顿时为火光所包裹,并慢慢烧烤起来。不一会儿,黑血便被烧灼殆尽,蛟肉变得焦黄并滴下油脂,诱人的香味随之散开。
林一手拈长须自得一笑,又是接连打出了几个手诀。焦黄的蛟肉随之翻滚起来,眼看着便熟透了。他大袖子轻轻一拂,灼热的火焰消失,那焦香四溢的肉块便缓缓飞到了面前。
挥指如刀,林一抬手便将蛟肉分成了数块。他将其中的一小块抓过来稍稍端详,又轻轻嗅了下。蛟肉色泽焦黄,异香扑鼻。
一丈之外,背着双手的花尘子禁不住偏下了身子,大眼睛一霎不霎。修士到了金丹期的修为之后,便不沾烟火之食,待修至元婴之后,更是没了口舌之欲。谁想今日倒开了眼界,竟是遇上了这么一位要吃不要命的人。老头,你不会真的这般贪嘴吧?不过,你是高人前辈,自不用我这个小辈出言提醒。那蛟肉有毒,还是剧毒哦……
好似已饥饿难耐,林一张口便咬向蛟肉。将其稍加咀嚼之后,他面露愉悦,接着便大快朵颐,吃得甚为痛快。便于此时,有人自言自语道:“有毒?天下的爬虫,无不想化蛟成龙。而你龙婴在体,他日便是万兽万妖之主,岂会怕了这虬蛟之毒呢!这蛟肉之中含有元气,实乃罕见的美味!食之,不仅可强筋健骨,还可恢复体力,老龙没骗你吧,味道如何……”
蛟肉的细嫩与河鱼差不多,味道则愈加鲜美。转眼之间一块肉便吞了下去,竟是入腹即化,还有淡淡的元气于体内缓缓散去并消失,却还是令人心神为之一振。听到老龙如此分说,林一呵呵一笑,抬手又抓起了一块蛟肉。吃得兴起,他袍袖一翻,面前多出了一坛老酒。
林一吃喝不停,某人眼馋不已。其气海之中,老龙咂巴了下嘴,无奈地抱怨道:“哼!不能吃,不能喝,真是憋死个人了!林小子,你就尽情得意吧,我眼不见心不烦……”
气海中没了动静,林一却是吃喝不停。许久未曾这般饮酒吃肉了,不妨他尽情痛快一回。
沉水涛涛如故,岸边却是另一番情景。
一摊虬蛟的碎尸前,林一安然独坐。他一边大口喝酒,一边大块吃肉,怡然自得。
花尘子悄悄靠近了两步,暗暗惊奇不已。这老头的吃相虽是不堪入目,却并无中毒的症状。诱人的肉香逼来,她不禁蹙鼻翕动了下,又是心头一怔。咦!已多少年没吃过东西了,此时却隐隐食指大动。
“前辈……”疑惑难解,花尘子忍不住出声说道:“这蛟肉是否可口……”未几,她带着窘态嘻嘻一笑。心忖,这话问的,跟着嘴馋的孩子没甚分别。
风卷残云一般,十余斤蛟肉转眼便剩下了最后一块。林一举起酒坛子来了一大口,酒气长吁,这才转身冲着花尘子很是大方地说道:“小丫头,这肉甚是美味,送你一块尝尝……”他虚空一抓一抛,余下的那块拳头大小的蛟肉便飞了过去。
“呀!这肉吃不得……”花尘子失声惊呼。她忙往一旁躲闪,长袖一甩便将飞来的蛟肉挡了回去。
任那肉块掉落在地,林一视若未见,径自抓着酒坛子痛饮起来。少顷,酒尽坛空,被他随手摔碎,这才一振衣袂站起身来,沉声问道:“为何吃不得!”
花尘子抬头看去,暗自愕然。对方神情莫测中,竟是隐有几分揶揄的笑意,尤其是那深邃的眼光直透心底,令人无从掩饰。她心念急转,神色自若地说道:“尘子少沾烟火,不喜肉食,前辈勿怪呀!”
看着这满口胡话的女子,林一调侃问道:“不喜,还是不敢?明知蛟肉有毒,却等着要看老夫的笑话,你这小丫头分明就是心存不良……”
“你早知蛟肉有毒……?”花尘子眼皮一眨,随即左顾右盼,转而便带着无辜的神情,楚楚可怜地说道:“俗语有云,祸从口出,毒从口入,尘子身为一介弱女子,自当小心才是!前辈……勿要冤枉人家啦!”
哼!我便真是老眼昏花亦不会冤枉你!看了眼那欲盖弥彰的女子,林一拈须一笑,神情高深莫测。他不再言语,而是转身走向一旁。
花尘子暗暗松了口气,却又不忿地一撇小嘴。吞食了蛟肉而无恙,想必是用火炼去了毒性的缘故。如此浅显的道理,值得卖弄吗?哼!倚老卖老,故作玄虚!
林一割取了几大块蛟肉收起来,以便留着以后打牙祭。他又摸出仙境的舆图看了下,暗中有了计较,便冲着花尘子说道:“这两岸的数万里之内,皆为沉水之境。若想及早离开此地,仅凭着两脚的步行可不成!”
花尘子兀自盯着那一地的狼藉,神色不定。肚肠横流,剥皮抽筋,还被人吃了肉,这虬蛟真是够倒霉的!这老头下手真是狠毒啊!谁若是得罪了他,下场绝不会好过。闻声,她忙抬起头来。对方神色如常,仙风道骨如旧,便是话语亦跟着温和了许多。这话中有征询之意?
“嘻嘻!凡事由前辈定夺,尘子自当奉命行事!”花尘子翘起脚尖避开地上的血腥,雀跃一般到了林一的近前,兀自背着双手身姿摇曳,狡黠的神情中带着几分顽皮的稚气。她那笑容好似从未消失过,随时便能绽放出不同的花来,时而娇艳,时而明媚,时而又婉约沉静,让人心生怜意。
林一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抬手摸出了那根蛟筋。其拇指粗细,莹白如玉,长有近五丈,虽未炼制,却依然是坚韧非常。
见状,花尘子脸色一苦,说道:“前辈,莫不是又要将我捆起?”捆扎住了手脚之后被人拎着疾行,那种身不由己的滋味不好受,她着实不想再来一回。
若是我金鞭尚在,又岂容你这个魔女心存侥幸。不容分说,林一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花尘子。他将蛟筋轻轻甩了过去,对方心领神会忙伸手抓住一端。其转身便祭出御风术疾驰而去,身后紧随一道粉色的人影。
毁弃的龙须金鞭,并非真正的龙须,乃是由兽筋所炼制的一件灵器,并陪伴了林一多年,就这么扔在了沉水中,不免令人惋惜。而意外得到了蛟筋,让他略感欣慰。失之东隅,而收之桑榆。只待他日将之好生炼制一番,定会多一件不俗的法宝。
一根蛟筋拉得笔直,两个人影去势如飞。
林一并未丢下花尘子不顾,而是带着这个‘晚辈’一同上了路。身为‘长辈’,他很是乐意照顾这个小丫头!至于真正的缘由,一切自在不言中。而这一番捉弄之后,其早年间所遭受的怨气慢慢烟消云散……
两人所去的方向,乃九川之成水的所在。越过那条大河,就可抵达九原之地。如此这般,林一已先后走过了九泽、九山、九川三地。只须经九原穿过九薮之地,他便可直达后土仙境的最终去处,后土塔山!
七日之后,疾行之中的两个人影慢了下来,并双双抬头看去。不知不觉间,黑沉的天光变成了一片昏黄。
禁制生变,眼下已是来到了成水的地界。修为恢复,林一与花尘子皆可掠地飞行。二人不及歇息,一前一后奔着前方而去。又过了半日,一条千丈宽的大河挡住了去路。其左右不见首尾,只有平缓的浑浊河水流动不息,一时难辨究竟。
林一飞至此处,并未冒失过河,而是于岸边寻了块地方坐下喘口气。而花尘子被蛟筋拽着一路随行,早已疲倦,便趁机停下来歇息。
这大河虽宽有千丈,却平静而舒缓。若此情形不变,一飞而过可谓是轻而易举。而仙境之中,无处不是凶险莫测之地,凡事还须小心。
两个时辰之后,眼前的大河还是老样子。那浑浊的河水虽不为神识所看透,一时之间却不见异状。林一看了下不远处的花尘子,那女子正明目顾盼,笑意盈盈。他才要起身,对方已是轻盈跃起,出声说道:“前辈,可是要渡河……”
林一尚未说话,心头一懔。与此同时,花尘子已有所察觉。两人不约而同回身看去,双双神色一变……
第七百四十四章 为何骗我
昏黄的天空之下,一望无际的荒野之中,那条宽阔而浑浊的河水流动不息。
大河的岸边,两人皆望水而坐,全然没留意到身后的情形。待林一有所察觉之时,心头禁不住骇然一跳,忙起而转身。刹那间,他与花尘子皆是愣在了原地。
百丈之外,不知何时多出了两位身着玄色云袍的老者。一位个头高大而身材健硕,粗眉重髯,双目有神,气势威严。另一位身材矮小了许多,同样灰白的须发稍显稀疏,且神色木讷而阴沉,让人望而生畏。两者皆道人装扮,步履悠闲,缓缓往岸边走来。
看清来人,花尘子诧然不已。她明眸闪动,悄悄瞥向身旁的不远处。
林一眉梢轻挑了下,已恢复了常态。他顾不得理会花尘子,兀自提着小心。来者竟是两位化神的前辈!只有真正的高人,才可以这么悄然无息的出现在身后而不被发现。即便自己的神识足够强大,与真正的化神前辈相比,还是多有不如。
不过,这突然冒出来的两位高人并不陌生。林一曾于西溟海上有所留意,还是及时认出了对方的来历!两位老者分别是真武门的公羊礼与公良门的公良赞。他二人怎会出现在了此处,还边走边说着什么……
“公羊道兄已过了‘五九’之地,却又返回来重走了一遍九泽与九山,莫非真的为了那个林一?一个小辈而已,说不定早已死于仙境之中了。你不妨将其交予门下的弟子处置,无须大动干戈。”说话的是公良赞,面无表情的脸上带着不以为然。
公羊礼的神情有些阴沉,说道:“道友有所不知啊!一个修为不高的妖修小子,以一敌众,竟然连杀我门下弟子多人,其中还有几位元婴后期的长老,这不能不让人有所震惊!我真武门可是天下第一妖修的所在,岂可遭此重辱……”他话语一顿,眼光掠过岸边的那一老一小,又道:“我要寻到那小子,并非只是为了报仇。若其手段与弟子传音中所说的相符,未必不是我真武门之幸……”